第一百四十一章 分土豆的日子，比三九天还冷
“终于等到这一天，好多土豆。”佘凌抖落泥土，把几只马铃薯丢进筐里。
“想起基地里，那么多土豆，总是吃土豆，吃到发腻。”潘越微说。
蒋缇道:“太可惜了，营区也许多萝卜、土豆，地震后抢出来一些，大部分还是毁了。”
回忆往事，佘凌只觉得一阵风钻进领口:“好恐怖，那一场大火，火龙在后面追，前面自动门眼瞧着关闭，是谁这么狠心，没看到有人在逃命？”
潘越微说:“是系统控制的，那些安全门，温度感应装置，危险时自动关门。”
佘凌顿了一下:“这样一说，真不知道该去怪谁。”
蒋缇挖出一串土豆:“最该怪的是实验室，出现这么大差错，一把火烧了基地，否则，我们还在那里待得好好的。”
佘凌重重“吁”一口气，即使是死亡一般的平静，终究也打破了，在空中听到轰隆隆的关门声，旁边何剑玉平淡的声音:“铅门已经放下来，火势应该不会再延烧。”
自己问:“有多重？这么大声音。”
“二十吨。”
“好像活死人墓，差一点成了小龙女。”
潘越微低头挖土豆。
佘凌道:“我猜和地震有关，震动了仪器，所以发生事故。”
蒋缇点头:“我也觉得，不该这么早就实验，应该再等几个月，地震完全平息。”
“不能一直等下去，余震可能会持续几年，而且……”潘越微倏忽停住不说。
佘凌转过头，两眼灼灼地望着她:“越微，你从前究竟做什么？”
潘越微沉默半分钟，终于说:“我是核物理专业。”
佘凌攥着手中绿色的茎杆，瞪大眼睛:“你在实验室！”
蒋缇“嘘”了一声:“凌姐，小点声音。”
佘凌一把抓住潘越微的手臂，咬着牙:“你是实验室的工作人员，对吗？”
潘越微默默点头。
“让你们害死了，我早就说不该做这见鬼的实验，偏偏还要赶工，地震刚刚结束就开机。”
“事实上，之前刚刚停机检修三个月，地震之后不能再等，紧急重检，一切正常才重启实验，高温失控是控制软件问题。”
三个人的小空间刹时一片安静。
片刻之后，佘凌问:“为什么不能再等？”
“我不知道。”
蒋缇道:“好了，已经满了，把筐抬过去，下午过磅之后，我们就可以分成。”
“四十八斤，四十七斤，五十斤，五十一斤……第三小队第一小组，总共四千三百五十一斤。”
佘凌深吸一口气，满脸笑容，剔除掉上缴的一半，还剩两千一百斤，扣除给队长和唐嬢嬢的两份，再扣除种薯，总还有一千一百斤，本组五个人，每个人二百二十斤，自己不像别人那样有力气，少拿一点，二百斤，能支持与妈妈两个月的口粮，然后便是下一轮耕作收获。
每个人都伸长脖颈看着，佘凌也是一样，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捏住自己的头向前拉。
“现在开始分成。”
陡然间一声大喊，仿佛从空中飘来的一样。
“呼，总算等到这一刻。”佘凌紧紧攥住了手。
小队长张彪在前面叫:“我来给大家算。第一小组，扣除缴纳的两千两百斤，两个大棚种薯六百斤，余一千五百五十七斤，我拿三百斤，给唐嬢嬢十斤，还剩下一千二百四十七斤。”
“哎呀，还剩这么多，我本来以为只有一千一百斤。”
佘凌嘻嘻笑着，同蒋缇说。
“你们小组五个工，两个男工，三个女工，女工里有一个半老年，加减乘除计算，耿新、艾大庆，每人三百八十斤，蒋缇、潘越微，一百九十斤，凌姐不好意思，九十五斤。”
“你说什么？”佘凌立时叫起来，“我辛辛苦苦三个月，只有九十五斤？”
张彪呲牙乐着:“你不要急嘛，我也想多给你一点，但农庄不是养老院，总要按大家出的劳力，公平分配，你力气不够，做得少，当然分的就少。”
潘越微道:“这是不公正的，凌姐虽然体力不足，不像别人做得那样快，但她用时间来补，和别人大体是一样的，而且我和蒋缇，为什么只有男工的一半？我们是同等做事的，他们管几条垄，我们管几条，所以应该均分。”
张彪笑道:“怎么可能是一样做？重体力劳动，总要男人多做些，之前盖大棚，挖土方，当然是男人出力多。”
蒋缇问:“你有统计过吗？早知这样，就应该分区来挖，算得清清楚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笔糊涂账。”
“分区挖土也是一样，女人肯定比不过男人，这是有目共睹的，而且这个分配方式，是全体公投出来，不是我一个人决定。”
佘凌:“全体公投，我怎么不知道？”
张彪仍然是笑着:“你知道也是一样的，我们小队，男工六个，女工四个，你想一想投票结果？”
佘凌瞪大眼睛:“你们就这样投票，都投赞成票吗？”
目光在耿新、艾大庆、周坚几个男人脸上扫过。
那几个人哼哼哈哈，周坚则避开了她的视线。
这紧密的兄弟情义啊！
“我要向管理局投诉。”
“尽管去投诉。你这样有骨气，是不是这九十五斤土豆，就不要了呢？”
有人不住拉自己的手。
佘凌狠狠喘了两口气:“我的劳动成果，为什么不要？让我算一下，380+380+380+95=1235，小组留下的是1247斤，还有12斤去了哪里？”
张彪探着脑袋望:“哎呦，真先进，还用手机计算器。那十二斤，我们捐赠给医院，这么高尚的事，你总不会不支持？”
“我的那份要拿回来。”
蒋缇道:“我也是。”
潘越微沉吟不语。
佘凌凑到她耳边:“别信他的，拿着我们的东西，他去做人情，况且还不知最后流去哪里。”
潘越微于是说:“我也要我的那一份。”
张彪扫了她们几眼，微微笑着:“行啊，大方一点，这个尾数，分你们每人两斤半，多的一点我补上。现在过称，装袋，每个人的袋子封好，上面写上名字，不要弄乱了，放在这里，什么时候有空，什么时候取回去。”
一袋一袋过磅，五十斤一袋，佘凌分得一整袋，另一袋也差不多满了。
艾大庆悄悄地说:“凌姐，我给你多称了半斤。”
佘凌翻了个白眼。
“今天提早收工，大家把战利品带回去吧。”张彪在前面大喝一声。
“好啊！”
场地中，一片粗亮的声音响起，男人们轰然散去，就连周坚，也慢慢地走开了，几个女人站在那里，冷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
佘凌与罗心世、蒋缇互相望望:
“我们现在怎么办？”
佘凌道:“先搬土豆。”
与罗心世抬起一大袋土豆，放在蒋缇肩上，蒋缇稳了稳身体，迈步向前走。
然后是潘越微。
佘凌转头望向罗心世:“你扛多少斤？”
罗心世拖一拖大袋，又拖一拖略小的那袋。
佘凌道:“四十斤吧。”
罗心世咬牙:“五十斤，男人扛多少，我也扛多少。”
佘凌笑道:“你扛了，他们也看不见。况且何苦一定要和他们去比？倘若有一匹马，一次就驮两袋。”
唐玉贤走来:“扛这个小点的，今天累了，扛大袋辛苦，晚上歇一夜，明天再扛大的，路远着呢。”
弯下腰，与佘凌抬起四十斤那袋，放在罗心世的肩头。
罗心怡晃动着身体走了。
佘凌转过头来:“嬢嬢，我们先把你的搬回去。”
“我拆开来，每天带一点回去。”
“我现在反正不想搬重的，就先扛一个小袋。”
佘凌扛起唐玉贤的一袋，唐玉贤拆开另一包，装了七八个马铃薯在帆布袋，两个人一先一后，走出农庄。
六点多一点，佘凌回来住处，扑通坐在地上。
龙柏真问:“累吧？”
佘凌摇头:“不过二十斤而已，我心累。”
唐嬢嬢工资是最低的，管三个小队的开水，每队连队长十一个人，总共三十三个人，水是每个人自带，但她要负责拾柴，还要帮忙煮萝卜、野菜，全天的热水，六十几岁的人，劳动量也不轻，六十斤马铃薯，只够两个月口粮。
自己比她好一些，却也只得九十八斤，两个人一个半月的口粮。
蒋缇靠近过来:“刚刚苇晴送了十颗马铃薯来。所有的马铃薯合在一起，该够我们四个人吃三个月，竹丹饭量小。”
竹丹转头望着她，拖长调子，叫了一声“妈～～”
龙柏真叹一口气，望向竹丹:“正在长身体，整天就吃这个，还要计算着吃。”
佘凌忽然想到:“苇晴那边，土豆怎样分？”
蒋缇道:“和我们一样，他们一定商量好了。”
佘凌爬起来:“我现在去找管理局，总要有个说法。”
龙柏真招着手:“吃了饭再去。”
佘凌回过头来:“我这一股火憋不住。”
第二天，十一月二十九号，农庄地面上，许多人走来走去。
“连干一百天，难得一天休息，却还要过来。”
“总要把马铃薯搬回去，我昨天连夜搭了个窝棚，要说如今的温度倒是够凉，但储存土豆得避光。”
纪城目光飞快一瞥:“啊呀，凌姐，你来了？听说昨天去找了管理局？队长，早上好”
张彪晃悠悠走过来，奇怪地摘下帽子，露出一个大光头:“凌姐，他们同我说了，但军队只是组织生产，管理权不在那边，我们这里是根据绩效发报酬，否则平均主义，大家都会垮的，请你理解哈。”
佘凌盯着他光秃秃的脑壳，深冬毫无热情的、疏离的日照下，反出寒意的光，如同草叶上的霜。
“知道了，从明天起，我就不来了。”
张彪微微一愣，扣上帽子笑起来:“好啊，好啊！”
佘凌半蹲下身，扛起自己的一袋土豆，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