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府城在灾后重建的忙碌中,因着知府夫人有孕这个天大的喜讯,仿佛连空气都变得格外温煦,带着一股新生与希望的暖意。
自那日府衙门口晕厥诊出喜脉后,温禾便被谢景珩当成了易碎的瓷娃娃,恨不得她整日卧榻静养。
虽因孕吐食欲不振,身子有些虚弱,但眉宇间却萦绕着即将为人母的温柔与满足。
这日午后,温禾刚小憩醒来,靠在软枕上,看着窗外院子里谢景珩特意让人移栽来的几株翠竹发呆。
孕吐的折腾让她有些恹恹的,胃口也不佳,阿蛮变着法子做的清淡小食,她也只能用下几口。
“夫人,可是又觉得闷了?”阿蛮端着一盏温热的牛乳进来,见她神色慵懒,关切地问道。
温禾轻轻摇头,抚着尚未显怀的小腹,唇角带着一丝无奈又甜蜜的笑意:“只是觉得身子惫懒,什么事也做不了,倒是辛苦你们和景珩了。”
“夫人说的哪里话,您如今可是最金贵的时候,好好养着才是正理。”
阿蛮将牛乳递到她手中,“大人说了,您安心,便是最大的帮忙了。”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忽听得外面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以及王岩带着几分惊讶和恭敬的通报声:“夫人,外面……外面来了一位妇人,自称是夫人的母亲,从清河村来的!”
“什么?”温禾猛地坐直了身子,手中的牛乳盏差点没拿稳,被阿蛮眼疾手快地接住。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娘亲?从清河村?千里迢迢来到这临江府?
谢景珩此时也从书房闻讯赶来,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他握住温禾的手,温声道:“看来的确是岳母大人到了。”
“真的是我娘?”温禾猛地坐直身体,眼睛瞬间睁大,满是不可置信,“这……这怎么可能?清河村离临江府路途遥远,娘她怎么会……”
她的话音未落,房门已被轻轻推开,一道熟悉得让她眼眶瞬间发热的身影,带着一路风尘,出现在了门口。
不是她日思夜想的娘亲柳氏,又是谁?
柳氏穿着一身半新的靛蓝色粗布衣裙,发髻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但那双看向温禾的眼睛里,却盛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担忧、思念和喜悦。
“娘……”温禾喃喃出声,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哽咽。
她几乎以为自己是在梦中,用力眨了眨眼,那身影依旧清晰。
“禾儿!”柳氏一眼就看到了榻上脸色略显苍白、小腹尚不显怀的女儿,心头一酸,也顾不得礼节,几步就跨了进来。
温禾此刻才真正确信,不是梦!真的是娘亲来了!她猛地从榻上站起,也顾不上穿鞋,就像只归巢的雏鸟,跌跌撞撞地扑向柳氏。
“娘!娘!真的是您!”温禾一头扎进柳氏温暖而熟悉的怀抱,双手紧紧环住母亲的腰,仿佛要将这些时日的思念、怀孕后的辛苦以及劫后余生的委屈都尽数倾泻出来。
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不受控制地滚滚而下,瞬间就打湿了柳氏的肩头。
“哎哟,我的禾儿,小心身子,小心身子啊!”柳氏被女儿这不管不顾的一扑吓了一跳,连忙紧紧抱住她,感受到怀里女儿微微颤抖的身子,心疼得跟什么似的,自己的眼圈也瞬间红了。
她拍着温禾的背,连声安抚:“莫哭,莫哭,娘在这儿呢,娘来了啊。你这孩子,都是要当娘的人了,怎么还这般毛躁,快别哭了,仔细伤了身子,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
谢景珩在一旁看着,亦是动容。
他走上前,轻轻扶住温禾的肩膀,柔声劝道:“阿禾,岳母说得对,你如今身子重,情绪不宜过于激动。快别哭了,让岳母坐下歇歇脚,这一路舟车劳顿,定然辛苦。”
阿蛮和白芷也赶紧上前,一个扶着温禾,一个帮着柳氏拿过随身的小包袱。
温禾被众人劝着,这才勉强止住哭声,但依旧紧紧拉着柳氏的手不肯松开,抬起泪眼朦胧的脸,抽噎着问:“娘,您……您怎么来了?家里……爷爷奶奶,爹,哥哥他们都好吗?”
柳氏用粗糙却温暖的手掌,小心翼翼地替女儿擦去脸上的泪痕,自己也抹了抹眼角,这才笑着道:“都好,家里人都好!是女婿派人送的信到了家里,信里说了你们这边遭了台风,可把咱们一大家子吓坏了!后来知道你们都平安,这才放下心。再后来,又看到信上说……说你有喜了!”
说到这儿,柳氏的脸上绽放出无比喜悦的光彩,“你爷奶,你爹,你舅舅他们,都高兴坏了!你娘我更是……更是欢喜得直掉眼泪。”
她顿了顿,看着女儿依旧有些苍白的脸,心疼道:“可欢喜过后,又担心得不行。你这孩子,身边没个有经验的长辈照看着,这头一胎,又是刚经历了那么大的事,身子怎么吃得消?你二哥还在书院,你二叔二婶他们要顾着铺子,你大堂哥二堂哥也忙。晚上一家人商量了半宿,最后就决定,让娘我来照顾你,直到你顺顺当当生了孩子,坐好了月子再回去。”
柳氏说着,目光慈爱地扫过温禾的小腹:“家里的事你都放心,酒坊有你爹和你赵家舅舅盯着,铺子有你二叔二婶和枫儿,都出不了岔子。就是给你和小宝宝准备东西费了些功夫,你奶奶、外婆,还有你二婶,连着赶工做了好些小衣裳、尿布,还给你带了些咱们自家攒的补品,给你女婿也做了两身新衣裳,连阿蛮,还有信里提到的白芷姑娘和王岩护卫,都备了份礼。这一收拾,就耽搁了十天,娘是一刻也等不及了,你爹亲自把我送到相熟的商队,托他们一路照应着来的。”
温禾听着母亲絮絮叨叨的话语,感受着字里行间那浓得化不开的亲情与牵挂,刚刚止住的眼泪又忍不住涌了上来。
她没想到,家里人为她考虑了这么多,准备了这么多。
“娘……让你们操心了……”她哽咽着,将头靠在柳氏的肩膀上,像以前一样依赖着。
“傻孩子,说的什么话。”柳氏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头发,满眼慈爱,“你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把孩子生下来,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孝顺了。”
谢景珩在一旁温言道:“岳母一路辛苦,先喝口热茶,歇息片刻。房间早已备好,我这就让人带您过去梳洗整理。阿禾这些日子胃口不佳,孕吐得厉害,正需要岳母这样有经验的长辈在身边指点照顾。”
柳氏一听,立刻关切地看向温禾:“吐得厉害?都吃不下东西吗?别怕,娘来了,娘和阿蛮一起,变着法子给你做些爽口开胃的,总能吃下些。这怀身子的人,营养可不能缺了。”
阿蛮也连忙点头:“是啊夫人,有老夫人在,您肯定能好受些!”
白芷也柔声道:“小孩子的衣物用品,奴婢也可以跟着老夫人一起准备。”
看着母亲,听着身边人关切的话语,温禾只觉得心中那点因怀孕不适而产生的惶惑不安,瞬间被这股巨大的暖流冲散了。
她紧紧握着母亲的手,感受着那实实在在的温度,脸上终于露出了安心而灿烂的笑容,仿佛漂泊许久的小船,终于回到了最温暖的港湾。
柳氏的突然到来,如同给临江府的后衙注入了一剂最有效的安神汤。
温禾的脸上,终于露出了连日来最真心、最放松的笑容。
接下来的日子,有娘亲在,她便可以真正地、安心地养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