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代守剑人残魂的消散,如同将一枚沉重的钥匙交到了林砚卿手中。那关于“守剑”真谛的教诲,关于疏导而非压制、理解而非抹杀的理念,在他心中反复回响。他盘坐于剑池畔,不再急于尝试沟通彼端时空,而是需要先将这全新的认知与自身之道融会贯通。
夜色深沉,剑池无声,唯有意识深处,一场关乎力量本质的辩论,正在激烈上演。
辩论的双方,并非外敌,而是他自身理念的碰撞。
一方,是源自龙脉传承、水魂净化之力的守护与调和之道。此道中正平和,主张以德服人,以柔克刚,滋养万物,化解干戈。如同大地承载一切,如同流水润泽四方。它认为,杀伐之力,戾气太重,易引人入魔,当慎用之,甚至当以调和化解为主,不到万不得已,不应轻易动用这剑池中积累的千年杀伐之气。此可谓 “以和止杀”。
另一方,则是源自剑池认可、三千剑魂共鸣的征伐与肃杀之道。此道凌厉刚猛,主张以暴制暴,以杀止杀,以绝对的锋芒斩断一切邪恶与威胁。它认为,世间有些罪恶,非言语能教化,非怀柔能感召,唯有雷霆手段,方显菩萨心肠。守护并非一味退让,必要时,需以手中之剑,杀出一个朗朗乾坤!此可谓 “以杀止杀”。
这两种理念,在他心中激烈交锋。
他想起了张士诚。若当初他能有足够的决断与力量,以雷霆之势扫平内忧外患,是否就不会有城破人亡、沉沦水底六百年的悲剧?这是“以杀止杀”的佐证。
他又想起了那些在重税与战火中挣扎的平民。若上位者只知征伐,不顾民生,纵然一时武功赫赫,最终也不过是镜花水月,根基自毁。这又是“以和止杀”的警示。
他想起了噬灵邪教。对此等意图颠覆一切、以吞噬灵脉为乐的邪魔,讲道理、行怀柔,无异于对牛弹琴,唯有以更强硬、更凌厉的力量,将其彻底铲除,方能还天地清净。这似乎又偏向于“以杀止杀”。
然而,动用这剑池杀伐之力,固然能斩妖除魔,但其本身蕴含的千年戾气与恨意,又何尝不会侵蚀使用者之心智?若心志不坚,是否会在杀戮中迷失自我,最终沦为只知破坏的兵傀,甚至成为新的祸乱之源?上一代守剑人坐化于此,不正是为了防范此种情况吗?
“以杀止杀,杀可止乎?”一个声音在他心中质问。 “以和止和,和可得乎?”另一个声音立刻反驳。
他仿佛站在了一条岔路口,一条通往慈悲却可能软弱的调和,一条通往强大却可能迷失的杀伐。
就在两种理念僵持不下,几乎要让他的心神产生裂痕之际,识海深处,那枚一直静静悬浮的【势之碎片】与【魂之碎片】同时发出了柔和的光芒。
【势之碎片】流转,将眼前这理念的冲突,化为了清晰的“势”之轨迹。它揭示出,“和”与“杀”并非绝对对立,而是如同阴阳两极,相生相克,互为转化。过刚易折,过柔则靡。纯粹的“和”无法应对极致的“恶”,极致的“杀”亦会毁灭包括自身在内的一切。
【魂之碎片】荡漾,那水元灵性带来的包容与洞察,让他能更清晰地审视自己的本心。他守护的究竟是什么?是姑苏这座城的物理存在?是龙脉水脉的能量平衡?还是……这片土地上,那些鲜活的生命,那些平凡的幸福,那些值得守护的秩序与希望?
守护,需要力量。但这力量,是工具,是手段,而非目的。
目的,始终是守护本身。
那么,选择何种力量,便不应拘泥于形式,而应取决于时机与对象。
对无辜者,当以“和”护之,以“水”润之。 对邪祟者,当以“杀”伐之,以“剑”斩之。 对可教化者,当以“和”导之。 对不可救药者,当以“杀”止之。
关键在于本心,在于掌控。
上一代守剑人所说的“守剑之道,不在‘禁’而在‘疏’,不在‘压’而在‘导’”,其深层含义,或许正是于此!并非禁止使用杀伐之力,而是要驾驭它,疏导它,使其锋芒为我所用,而非我为锋芒所控!
“以杀止杀”,其核心不在“杀”,而在“止”!杀戮是手段,终止更大的杀戮与灾难才是目的!若沉溺于杀戮本身,便已背离初衷,堕入魔道。
而“以和止杀”,也并非无原则的退让,而是以强大的实力为后盾,以化解矛盾为追求。若无实力,所谓“和”不过是空中楼阁。
想到此处,林砚卿心中豁然开朗!
两种理念并非非此即彼,而是可以统一于更高的原则之下——以守护为本心,以智慧择手段!
他缓缓睁开双眼,眸中神光湛然,之前的迷茫与冲突尽数消散。他伸出手,掌心向上。
心念微动,【魂之碎片】的水元灵性流淌而出,在掌心化作一团温润清澈的水球,散发着宁静祥和的气息。
随即,他心念再转,一道源自剑池、蕴含着“决绝”意境的细小剑意被引动,融入水球之中。那水球并未被剑意撕裂,反而将其包容,水光流转间,那缕剑意如同游鱼,在水球内部灵活穿梭,锋芒内敛,却随时可以爆发出惊人的一击!
刚柔并济,杀伐与调和共存!
这便是他找到的答案。
不必执着于“以杀止杀”还是“以和止杀”的辩题。力量本身无分善恶,关键在于运用力量的人,以及其所秉持的初心。
他站起身,望向北方,眼神坚定而清明。
如今,心障已除,道心愈坚。
是时候,以这初步统一的理念,以这刚柔并济的全新力量,去叩响那扇通往古代战场的时空之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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