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踪谷的雾是活的。
不是寂灭渊那种带着戾气的死雾，是会顺着人的呼吸轻轻钻的雾，凉丝丝的，沾在睫毛上像裹了层碎银。吴不凡的星辰裂空剑刚出鞘三寸，剑身上的星纹就亮了，不是平日那种凛冽的光，倒像被雾洗过的月光，温温柔柔地淌在剑脊上。
“这雾里有灵。”雪瑶的承影珠在她掌心转得欢，蓝光透过雾层，在地上投出细碎的光斑，“你看那些光斑，在跟着我们的脚印走呢。”她踮脚往雾深处望，发梢沾的雾珠滚到衣领里，惊得她缩了缩脖子，却忍不住笑，“像群小尾巴。”
萧羽背着箭囊，指尖捻着片刚从箭羽上摘下的雾团——那雾团在他手里团成个小光球，忽明忽暗，竟没散。“俺老家的山神说过，会跟人的雾，都是记着事儿的。”他把光球往空中一抛，光球便乖乖跟在他身后，像盏小灯笼，“说不定是以前在这儿修仙的前辈，留着点念想没走干净。”
柳媚的藤花灵根在袖管里轻轻颤，她把锦囊往怀里按了按，里面的灵根碎片还在温着，此刻竟透出层淡淡的粉光。“这些雾在给我们引路呢。”她指着前方被雾团推开的一条小径，径上的青苔泛着水润的绿，“你看，连青苔都没被踩过，是新辟出来的路。”她走在最前面，藤花灵根悄悄顺着裙摆爬出来，在径边织了串小紫花，像给引路的雾团留记号。
苏逸抱着古琴走在中间，琴囊上绣的流云纹被雾打湿，倒像是真的在流动。“这雾会应和琴音。”他试着拨了下“羽”弦，清越的音波荡开，周围的雾突然聚成圈，跟着音波的节奏转，“刚才弹《引灵曲》时，它们还聚成过凤凰的样子，可惜太淡，散得快。”他指尖悬在弦上，眼里映着雾团的光，比往日多了层柔光，“说不定这里真有仙人驻过。”
雷刚扛着石斧，每一步都踩在雾团最厚的地方，脚印陷下去，雾就涌上来填满，倒像没踩过似的。“俺的石斧灵根在发烫，”他挠挠头，斧柄上的纹路竟渗出层薄汗，“像是认着这儿的土，刚才在溪边试了试，一斧子下去，水里的雾都凝成冰了，还浮着朵冰莲花。”他说着往旁边一指，溪边果然浮着朵巴掌大的冰莲，花瓣上的纹路比画的还精致。
吴不凡走在最后，星辰裂空剑的剑穗扫过路边的矮丛，雾就顺着穗子缠上来，在剑柄处绕成个小圈。他低头看雪瑶的脚印——她的绣鞋沾了雾，踩在青苔上没留印，倒像是飘着走的。“小心脚下，”他伸手扶了她一把，指尖触到她微凉的手腕，“这雾会藏东西，刚才看见块石头，伸手一摸是株仙草，差点碰坏了。”
雪瑶顺势往他身边靠了靠，承影珠突然往前飞了丈许，在半空转了个圈，蓝光炸开，雾层像被撕开道帘子，露出片小小的谷地。谷中央立着块丈高的白玉碑，碑上没字，却刻满了流云纹，碑顶蹲着只石鹤，嘴里衔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把周围的雾染成了淡金色。
“这碑……”柳媚走近了才发现，碑底的基座上刻着圈极小的字，她凑近了看，突然轻呼一声，“是‘云踪仙翁’的碑！我在古籍上见过他的记载，据说他修炼时爱跟雾说话，走的时候把灵识寄在了谷里的雾里。”
苏逸的古琴突然自己响了，弹的正是《云踪引》——那是他前几日在归墟捡到的半卷琴谱，当时还觉得残缺不全，此刻琴音落在白玉碑上，碑上的流云纹竟跟着亮了，像有真的云在里面流。“原来琴谱缺的不是音符，是要在这儿弹才完整。”他眼里闪着光，指尖随着琴音起落，比任何时候都专注。
萧羽的光球突然往碑后飞，他跟过去一看，碑后竟藏着个半开的竹箱，里面铺着云锦，放着几卷泛黄的书册，还有支玉笔。“这是……仙翁的手稿？”他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卷，纸页薄如蝉翼，上面的字却清晰得像刚写的，墨迹带着点雾的湿意。
雷刚蹲在碑前，石斧往地上一拄，碑座突然咔地响了声，弹出个暗格，里面躺着颗核桃大的珠子，通体雪白，摸上去竟像暖玉。“这珠子……俺的石斧灵根跟它颤呢。”他把珠子往空中一抛，珠子没掉，反倒悬在碑顶石鹤的嘴边，夜明珠的光一照，珠子里竟浮出个虚影——是位白衣老者，正坐在石鹤旁抚琴，身边的雾绕成了圈。
“是云踪仙翁！”雪瑶的承影珠蓝光暴涨，把虚影照得更清了，老者的眉眼温和，抚琴的指法竟与苏逸此刻的指法分毫不差，“他在教我们弹《云踪引》！”
老者似乎察觉到他们，虚影转过头来笑了笑，指尖往书册一点，那些书册便自动翻开，页面上的字顺着雾飘出来，落在每个人掌心：
“雾是云的影，琴是心的声，
灵犀一点时，仙踪即吾踪。”
字落进掌心就化了，吴不凡只觉星辰裂空剑轻轻震了震，剑身上的星纹里，竟多了朵流云；雪瑶的承影珠上凝了层云纹，蓝光里裹着点雾的白；萧羽的箭羽沾了虚影的琴音，射出时带了串雾环；柳媚的藤花缠上了玉笔，笔尖开出朵会写字的花；苏逸的琴身上，流云纹活了似的在转；雷刚的石珠嵌进了斧柄，斧刃上飘起朵小雾云。
虚影弹完最后一个音，渐渐淡了，只留下句话在雾里飘：“谷里的雾记着路，别迷路。”
雾开始散了，阳光从谷顶漏下来，照在白玉碑上，石鹤嘴里的夜明珠滚落到柳媚手里，她接住时，珠子里的虚影对着她眨了眨眼，便化作道暖光钻进她的锦囊——里面的灵根碎片突然亮了，像被喂了口仙露。
“原来奇遇不是要找什么宝贝，”雪瑶望着渐渐透明的雾，轻声说，“是仙翁想让我们知道，他的家还在这儿，有人记着，就不算走了。”
吴不凡收起剑，剑穗上的雾圈还没散，像个小小的银环。“走吧，”他看了眼苏逸，“把《云踪引》记全了，下次来弹给他听。”
苏逸点头，指尖在弦上轻轻一挑，余音绕着白玉碑转了圈，像在说再见。萧羽把书册小心地放进竹箱，又摆回碑后，“等下次带壶好酒来，跟仙翁对酌。”柳媚的藤花在碑前开得正好，雷刚的石珠在斧柄上闪着光，雪瑶的承影珠回头望了眼，蓝光里还缠着点雾的影子。
走出云踪谷时，雾彻底散了，回头看，谷口的云气又聚了，像在说：“常来。”
吴不凡低头看掌心，刚才化掉的字还留着点暖意，他笑了笑——原来修仙路上，最珍贵的奇遇，从不是得到什么，而是知道，这天地间，总有些温柔的痕迹，在等着被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