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节的雪下得绵密,御花园的红梅裹着雪粒,像缀了层碎银子。唐宁蹲在假山下,看着小太监把最后一只捕鸟笼挂在松枝上——笼门故意留了道缝,里面撒的不是小米,是掺了安眠散的粟米,专等那些藏在后宫的“雀儿”自己钻进来。
“圣上,秀女们都在储秀宫候着了,太后让李嬷嬷来催了三回。”狗剩捧着件绣着团龙纹的常服跑过来,布角沾着点浆糊,“刚才去御膳房取腊八粥,听见两个宫女在嚼舌根,说今年的秀女里有太后的远房侄女,还有兵部李尚书的外甥女,都背着包袱来的,里面塞的全是金银首饰。”
唐宁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雪。储秀宫那边飘来的脂粉味混着雪气,闻着发腻——比当年在流民营里闻到的霉味还让人难受。“让李嬷嬷等着,朕先去看看那些‘宝贝’秀女的包袱。”
他往储秀宫走,路过抄手游廊时,看见几个穿粉衣的秀女正围着个穿绿衣的姑娘说话,绿衣姑娘手里攥着块玉佩,玉上刻着只雄鹰,和上次宫宴刺客衣服上的标记一模一样。
“那姑娘是谁家的?”唐宁指了指绿衣姑娘,声音压得低。
狗剩眯着眼看了看:“像是工部王侍郎家的女儿,叫王翠儿。听说她爹去年给番邦人修过驿馆,得了不少好处,连带着她在秀女里都横着走。”
唐宁点点头,心里有了数。他想起西宁侯军报里写的“番邦驿馆暗藏密道”,看来这王翠儿,就是番邦人安插在后宫的眼线。
储秀宫的门槛很高,唐宁刚迈进去,就被一股脂粉味呛得皱起眉。三十个秀女分成三排站着,个个穿得花红柳绿,头上插满了金簪银钗,只有角落里个穿素衣的姑娘,手里攥着块粗布帕子,显得格格不入。
“臣女参见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秀女们齐刷刷跪倒在地,声音脆生生的,却没几个真心实意——唐宁看见前排个秀女的帕子里藏着面小镜子,正偷偷照呢。
“起来吧。”唐宁走到中间的椅子上坐下,故意把脚翘在凳脚上,“听说你们都带了‘见面礼’?拿出来让朕瞧瞧,谁的礼最诚心。”
秀女们愣了愣,然后纷纷从包袱里掏东西。金镯子、玉如意、珍珠串,堆了满满一桌子,只有那个穿素衣的姑娘没动,依旧攥着那块粗布帕子。
“你怎么不拿?”唐宁指着素衣姑娘,“难道你没带礼?”
素衣姑娘赶紧跪倒在地,声音发颤:“回圣上,臣女……臣女家里穷,没什么值钱东西,这帕子是臣女娘亲手织的,上面绣的是麦田,臣女想……想让圣上看看百姓种庄稼的辛苦。”
唐宁心里一动,让她把帕子递过来。帕子上的麦田绣得很粗糙,针脚歪歪扭扭,却透着股实在劲儿——比桌上那些冷冰冰的金银好看多了。“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
“回圣上,臣女叫林晚秋,家住河南陈州,家里种着三亩地,去年闹蝗灾,差点颗粒无收。”林晚秋的眼圈红了,“臣女来选秀,不是为了当娘娘,是想求圣上多关心关心种地的百姓,别让他们再挨饿了。”
唐宁点点头,把帕子还给她:“你起来吧,这帕子朕收下了,比桌上那些东西都珍贵。”
这话一出,秀女们的脸色都变了。尤其是王翠儿,狠狠瞪了林晚秋一眼,然后从包袱里掏出个锦盒,递到唐宁面前:“圣上,这是臣女爹从番邦带来的‘夜明珠’,晚上会发光,能照得满屋子亮,臣女特意拿来孝敬圣上。”
唐宁打开锦盒,里面果然有颗拳头大的珠子,泛着绿光。他凑过去闻了闻,珠子上带着股淡淡的甜腥味——和上次在织造局发现的迷迭香味道一样。
“好珠子。”唐宁把锦盒盖好,递给狗剩,“收起来,朕正好缺个夜明珠照路。不过朕听说,番邦的夜明珠都有‘伴生珠’,一对才能发光,你怎么只带了一颗?”
王翠儿的脸色变了变,赶紧说:“回圣上,另一颗……另一颗被臣女爹送给番邦使者了,说是要增进两国友谊。”
“增进友谊?”唐宁冷笑一声,“怕是想让番邦使者用珠子当信号,给宫里的眼线报信吧?”
王翠儿“扑通”跪倒在地,声音发颤:“圣上!臣女冤枉!臣女爹只是……只是想和番邦人做生意,绝没有别的意思!”
“做生意?”唐宁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去年你爹给番邦人修驿馆,偷偷在墙里藏了密道,也是为了做生意?上个月番邦骑兵袭扰西疆粮道,用的地图就是从驿馆密道里偷的,你敢说不知道?”
王翠儿的脸瞬间白了,眼泪直流:“圣上!臣女真的不知道!那些都是臣女爹做的,和臣女没关系!求圣上饶命!”
唐宁没理她,反而对着秀女们说:“朕知道,你们中间还有太后和番邦人的眼线。现在站出来,朕可以从轻发落,要是等朕查出来,就别怪朕不客气——不仅要治你们的罪,还要连累你们的家人!”
秀女们面面相觑,没人敢动。过了一会儿,个穿红衣的姑娘突然站了出来,是李尚书的外甥女。“圣上,臣女……臣女有罪!臣女是太后让来的,她让臣女在宫里盯着圣上的一举一动,要是发现圣上和边军有联系,就立刻报给她!”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很快,又站出来五个秀女,都是太后或番邦人的眼线。她们有的藏着密信,有的带着暗号,还有的在发簪里藏了毒药,准备随时行刺。
唐宁看着她们,心里一阵恶心。这些姑娘年纪轻轻,却被家里人当棋子,送到宫里来做坏事,真是可怜又可恨。“把她们都关起来,交给大理寺审讯。记住,别为难她们,先问问她们家里的情况,要是有被迫的,朕可以从轻发落。”
侍卫们应了一声,把秀女们押了下去。储秀宫终于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林晚秋和几个没被牵连的秀女。
“你们都回去吧,今年的选秀取消了。”唐宁对着剩下的秀女说,“要是想留在宫里做事,就去尚宫局报到,要是想回家,朕让人送你们回去,还会给你们家里发些粮食,补偿你们这几天的辛苦。”
秀女们愣了愣,然后纷纷跪倒在地,感激地说:“谢圣上恩典!”
看着秀女们离开的背影,唐宁走到窗边,雪还在下。他想起林晚秋的帕子,想起河南陈州的麦田,想起边军将士手里的冻硬的干粮——这些才是大启的根本,不是宫里的金银珠宝,不是太后的阴谋诡计。
“狗剩,把王翠儿的夜明珠拿过来。”唐宁说,“让太医院的人查查,珠子里是不是藏了什么东西。另外,派人去河南陈州,看看林晚秋家里的情况,要是真穷,就多给些粮食,再帮她们修修房子。”
狗剩点点头,刚要走,殿外突然传来太监的唱喏声:“太后驾到——”
唐宁皱了皱眉,让林晚秋先躲到屏风后面。他知道,太后这是来兴师问罪了——毕竟她安插的眼线被抓了,心里肯定不痛快。
“哀家听说圣上在储秀宫‘选妃’,特意来看看。”太后走进来,穿着件明黄色的宫装,头上插着支凤簪,眼神却像刀子一样,“怎么?秀女们呢?难道圣上不满意?”
“回太后,秀女们都回去了,今年的选秀取消了。”唐宁坐在椅子上,故意拿起那块粗布帕子,“朕觉得,比起选妃,还是关心百姓更重要。这帕子是个河南姑娘送的,上面绣的是麦田,朕看着比宫里的绫罗绸缎顺眼多了。”
太后的脸色变了变,眼睛盯着那块帕子:“圣上真是体恤百姓,不过选秀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圣上怎么能说取消就取消?难道圣上想让皇家断了子嗣?”
“祖宗的规矩也不是不能改。”唐宁笑了笑,“要是百姓都吃不饱饭,皇家有再多子嗣也没用。太后还是多关心关心西疆的战事吧,边军的将士们快断粮了,太后要是有闲心管选秀,不如捐些银子给边军买粮草。”
太后的脸瞬间沉了下来:“圣上这是在怪哀家?哀家只是个妇道人家,不懂什么战事,圣上还是自己拿主意吧。不过哀家听说,圣上抓了几个秀女,说是眼线?圣上可别冤枉好人,伤了大臣们的心。”
“冤枉?”唐宁把王翠儿的锦盒扔在太后面前,“太后认识这颗夜明珠吗?这是工部王侍郎从番邦带来的,珠子上的味道,和织造局发现的迷迭香一模一样。王翠儿已经招了,是太后让她来宫里当眼线的,还让她用夜明珠给番邦人报信,太后敢说不知道?”
太后的身体晃了晃,赶紧扶住旁边的桌子:“圣上!哀家真的不知道!这肯定是王翠儿诬陷哀家!哀家怎么会和番邦人勾结?哀家是大启的太后,怎么会做对不起大启的事?”
“是吗?”唐宁站起身,走到太后面前,“那太后宫里的佛堂密议怎么说?上次宫宴刺客的事怎么说?还有织造局的丝绸堆里,绣着雄鹰纹的红绸,上面的锁链缠着‘唐’字,太后敢说不是你让人做的?”
太后的脸色白得像纸,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句话。唐宁知道,她这是心虚了——再问下去,肯定能问出更多阴谋。
“太后还是回去好好想想吧。”唐宁转过身,“要是想清楚了,就主动把和番邦人的勾结都说出来,朕可以饶你一命,不然等到大理寺的人上门,就晚了。”
太后咬着牙,狠狠瞪了唐宁一眼,然后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她突然停下,声音发狠:“唐宁,你别得意!哀家不会善罢甘休的!”
看着太后的背影,唐宁握紧了拳头。他知道,太后不会轻易认输,以后肯定还会搞小动作。可他不怕,因为他有林晚秋这样的百姓支持,有陆峥、老疤脸这样的兄弟帮忙,还有边军的将士们在前线打仗——他一定能赢。
“圣上,林姑娘还在屏风后面呢。”狗剩提醒道。
唐宁点点头,让林晚秋出来。林晚秋的脸还是白的,显然是被刚才的场面吓到了。“你别怕,太后不敢把你怎么样。”唐宁安慰道,“你想留在宫里做事,还是想回家?”
“回圣上,臣女想留在宫里。”林晚秋的眼神坚定了些,“臣女想帮圣上做事,帮百姓做事,让更多人能吃饱饭,不再挨饿。”
唐宁点点头,心里很高兴:“好,那你就去尚宫局报到,负责记录宫里的用度开销。记住,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实话实说,别像那些眼线一样,做对不起朝廷、对不起百姓的事。”
林晚秋跪倒在地,郑重地说:“臣女遵旨!臣女一定好好做事,不辜负圣上的信任!”
看着林晚秋离开的背影,唐宁走到窗边。雪渐渐小了,阳光透过云层,照在储秀宫的地上,像铺了层金子。他想起林晚秋帕子上的麦田,想起边军将士手里的干粮,想起河南陈州的百姓——这些都是他的责任,是他必须守护的东西。
他拿起桌上的粗布帕子,轻轻抚摸着上面的麦田。针脚虽然粗糙,却透着股希望——像大启的未来,虽然现在还有很多困难,却充满了希望。
“狗剩,把太医院的人叫来,赶紧查查那颗夜明珠。”唐宁说,“另外,让人盯着太后的一举一动,要是她有什么动静,立刻报告。”
狗剩点点头,转身出去了。唐宁坐在椅子上,手里攥着那块粗布帕子,心里充满了信心。他知道,只要他坚持下去,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大启一定能变得越来越好,百姓一定能过上好日子,边军的将士们一定能凯旋归来——这一天,不会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