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队的混乱并未持续太久。那为首的老者虽惊不乱,一声沉喝如同古钟鸣响,压下了骚动:“休得慌乱!护卫结阵,护住货物!王管事,清点人手,看看有无被沙石掩埋!”
令行禁止,训练有素的护卫们迅速在外围结成圆阵,刀剑出鞘,警惕地注视着四周与头顶仍在簌簌落土的崖壁。商队成员们也勉强镇定下来,开始自救和检查损失。
林天缘与杨文渊从高塬上飘身而下,落在商队附近。杨文渊上前一步,拱手道:“这位老丈,我等恰逢路过,可需援手?”
老者的目光再次落在二人身上,这一次,少了几分漠然,多了几分审视。他挥了挥手,示意护卫不必紧张,然后翻身下了骆驼,同样抱拳回礼:“多谢二位好意。天灾突降,损失不大,只是前路被阻,甚是麻烦。”他话虽客气,但那双锐眼却在林天缘身上停留更久,尤其在林天缘腰间那看似普通的青布囊(内藏罗盘等物)和指间尚未完全敛去的星火气韵上扫过。
“天灾?”林天缘轻轻摇头,目光如电,扫视着那处崩塌的崖壁,以及其下隐隐散发出的、常人无法察觉的残余煞气,“老丈,此次崩塌,恐非全然天意。”
“哦?”老者眼神一凝,“小哥何出此言?”
林天缘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缓步走向崩塌的土石堆。他俯身拾起一块棱角分明的黄土块,指尖暗运一丝星火之力,轻轻一抹。只见那土块表面,竟有一缕极其细微、如发丝般的黑气挣扎消散,发出几乎不可闻的“嗤”的轻响,同时一股淡淡的、令人作呕的腥腐气息弥漫开来,虽瞬间被风沙吹散,但在场几位灵觉敏锐之人皆有所感。
“地煞蚀脉。”林天缘沉声道,“而且是被引导聚集, targeted 冲击此处岩层节点。此乃人为引动之地劫,非自然之力。”
老者脸色微变,他身后几名看似头目的人物也面面相觑,眼中露出惊疑之色。老者深吸一口气,对林天缘的态度明显郑重了许多:“老夫赵坤,忝为这支商队之首。未请教二位高姓大名?师承何处?”
“林天缘,一介游方之士。这位是我的朋友,杨文渊。”林天缘简单介绍,并未提及师门。经历了太多变故,他早已习惯谨慎。
赵坤显然不信林天缘只是普通游方士,但见他不愿多言,也不再追问,转而道:“林小哥既精于此道,可知是何人所为?目的为何?”
林天缘望向崩塌的土石后方,那风沙弥漫的古道深处,缓缓道:“此地乃秦川古道之咽喉,前方三十里,便是‘龙门隘’。据传此隘乃古时依山势水脉而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更是锁住秦岭一支潜龙地气外泄的关键节点。堵塞此路,拖延乃至阻止某些人接近龙门隘,或许便是其目的之一。”
他顿了顿,继续分析道:“至于何人……能如此精准引动地煞,必是深谙地脉走向、且修行阴邪地煞之术之辈。鬼教余孽?或是……其他觊觎此地龙脉的势力?”他故意将鬼教提出,既是合理猜测,也是试探。
赵坤听到“龙门隘”和“龙脉”时,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当听到“鬼教”二字时,却是摇了摇头:“鬼教肆虐中原,老夫亦有耳闻。但其势力主要在南疆及中原腹地,秦川古道虽重要,却非其传统活动范围。况且,引动此地煞气的手法,更似……更似一些久居此地、与大地打交道太久,以至于心性都被地底阴浊之气侵蚀的‘地老鼠’所为。”
“地老鼠?”杨文渊好奇道,“老丈指的是?”
“一些专门行走于地下,探寻古墓遗藏,或借地脉修习偏门异术的土夫子、地师之流。”赵坤解释道,“秦川古道历史悠久,两侧古墓遗迹众多,龙蛇混杂。其中不乏有些走了邪路,以吞噬地煞、破坏地脉来修炼的败类。他们对此地地脉的熟悉,远超外人。”
林天缘若有所思。赵坤的说法,与他的感应相符。那煞气虽阴邪,却并非鬼教那种纯粹的幽冥死气,而是更接近大地本身负面情绪的凝聚——沉沦、淤塞、死寂。这确实更像是由地师一脉堕落而成的“地煞师”所为。
“多谢老丈解惑。”林天缘拱手,“既然如此,清理道路还需时间,我等便不打扰了。”
“且慢。”赵坤连忙叫住他们,脸上挤出一丝笑容,“二位看来也是要前往龙门隘方向。前方路途不靖,既有天险,又有人祸。观二位非常人,老夫冒昧,想请二位与我等同行,彼此也好有个照应。至于酬劳……”
林天缘与杨文渊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支商队显然不简单,赵坤本人也绝非普通商贾。与其在陌生的环境中盲目摸索,跟着他们,或许能更快地接触到此地的核心秘密,也能借机探查那辆特殊毡车内的玄机。
“酬劳不必。”林天缘淡然道,“同行可以,若遇邪祟异事,我等或可出手。但商队事务,我等概不插手。”
赵坤大喜:“如此甚好!有林小哥这般高人同行,老夫求之不得!”他立刻招呼人手加快清理速度,同时对林天缘二人更加客气。
数个时辰后,堵塞的道路被清理出一条可容车马通过的狭窄通道。商队再次启程,林天缘和杨文渊则骑着马,跟在队伍中后段,与那辆神秘的毡车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越是前行,空气中的土行灵气越发浓郁,那股沉滞、厚重的压迫感也愈发明晰。古道两侧的山势逐渐变得险峻,如同巨大的屏障拔地而起,其上怪石嶙峋,形态各异,在风沙侵蚀下,宛如无数沉默的守卫。
林天缘默默运转心法,感应着地脉的流动。他能“听”到,脚下的大地深处,无数地脉之气如同江河奔流,但多数浑浊不堪,运行迟滞。而其中一道最为雄浑的主脉,其气息更是如同被重重锁链束缚的巨龙,每一次搏动都充满了挣扎与痛苦。
“龙脉受困,地气不通。长此以往,非但王朝气运受影响,这片土地上的生灵亦将多灾多难。”林天缘心中暗忖,“那土行镇物,究竟在何处?它与这条受困的龙脉,又是何关系?”
又行了大半日,绕过一处巨大的山坳,眼前豁然开朗,却又瞬间被更大的震撼所取代。
只见前方两座巨大的山峦如同被天神斧劈般陡然收束,形成一道宽度不足五十丈的天然隘口。隘口两侧崖壁高耸入云,光滑如镜,隐约可见其上雕刻着巨大的、已然风化模糊的符文图案。一道浑浊湍急的河水从隘口内咆哮而出,撞击在礁石上,发出雷鸣般的巨响。
而在隘口最狭窄处,一座完全由巨大青石垒砌而成的关城,如同铆钉般死死地嵌在两山之间!关城不高,却极厚,墙体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与干涸的苔藓,一股苍凉、古朴、坚不可摧的气息扑面而来。
关城上方,三个巨大的古篆字虽经风雨侵蚀,依旧清晰可见——**龙门隘**!
更让林天缘心惊的是,他以风水师的目光望去,能清晰地看到,整个龙门隘并非单纯的军事关隘,它本身就是一个巨大无比的风水局!
隘口本身是“水口”,湍急的河水带走了多余的地煞浊气。两侧山峦是“青龙”、“白虎”,镇守气脉。而那座关城,正好建在整个地脉局唯一的“生门”气眼之上,它不仅仅是在物理上封锁道路,更是在能量层面上,**锁住了后方秦岭深处,那庞大龙脉之气向外宣泄的主要通道**!
这是一个囚龙之局!亦是一个养龙之局?抑或是……防止龙气外泄,守护某种秘密的封印之局?
林天缘感到掌心的龙血石残片,在此地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灼热与剧烈震颤,但那震颤并非欢欣,而是一种强烈的、仿佛遇到天敌般的**抗拒与警示**!它所指引的方向,明确地指向龙门隘之后,那被封锁的秦岭深处。然而,这龙门隘本身的气场,却对龙血石的气息,流露出一种冰冷的**排斥**。
“感受到了吗,文渊?”林天缘低声道,“这龙门隘,不欢迎我们……或者说,不欢迎我手中的东西。”
杨文渊虽无法直接感知气机,但观察力极其敏锐:“守关的兵士,眼神不对。他们看我们的目光,尤其是看你,充满了警惕,甚至……敌意。”
果然,关隘城门并未大开,只有一扇侧门可供通行。城墙上,数十名披甲执锐的兵士肃立,目光冷峻地扫视着下方的商队。为首的一名将领,按剑而立,气息沉雄,竟是一位修为不弱的武者。他的目光,如同鹰隼般,牢牢锁定在了林天缘身上。
赵坤显然与守关将领相熟,上前交涉,递过文书。那将领查验文书后,又低声与赵坤交谈了几句,目光不时瞥向林天缘,眉头紧锁。
半晌,赵坤面色有些难看地走了回来,对林天缘低声道:“林小哥,有些麻烦。守关的吴将军说,近日龙门隘后方地气不稳,多有异动,上峰有令,严查一切形迹可疑、尤其是身怀异术之人过关。他……他感应到了你身上特殊的气场,拒绝让你通行。”
林天缘目光一凝,看向城墙上那位吴将军。吴将军也毫不避讳地与他对视,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这龙门隘,果然是一道难关。不光是地理上的,更是人为的阻碍。
是被那引动地煞的“地老鼠”背后势力影响了?还是这龙门隘的守卫者,本身就在守护着什么,拒绝一切外来风水师的探查?
林天缘深吸一口气,感受着此地沉凝如山岳般的气场,知道硬闯绝非良策。他上前一步,朗声道:“吴将军,在下林天缘,并非歹人,亦无意扰乱此地安宁。只是受故人所托,需入秦岭寻一旧物。将军职责所在,林某理解。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吴将军冷哼一声:“故人?旧物?每个想进去的人都这么说!近日地脉震荡,多有邪祟借机生事。看你气宇不凡,身怀异术,更需严加盘查!若无通关手令或朝廷特许,便请回吧!”
气氛顿时僵持下来。
就在这时,那辆一直安静的厚重毡车,帘子被一只素白的手轻轻掀开一角。一道清冷、略带沙哑,却蕴含着一丝奇特威严的女声传出:
“吴将军,放他们同行。此人,是我请来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