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师徒二人背负着悲伤与重任,远离了弥漫着血腥气的栖水河滩。他们不敢走官道,只能凭借秦山河对地形的熟悉和林天缘对气机的模糊感应,在荒山野岭间穿行。
直到天色微明,确认身后并无追兵,两人才在一处隐蔽的山涧旁停下稍作喘息。涧水淙淙,冲不去心头的沉重。
林天缘默默取出水囊,递给靠坐在岩石上、脸色苍白的秦山河。连续激战和旧伤复发,让这位一向沉稳的师父也显出了疲态。
“师父,您的伤……”
“无妨,还撑得住。”秦山河摆了摆手,目光落在被林天缘小心翼翼放在干净布帛上的两件青铜碎片——鼎足与鼎腹残片。它们安静地躺在一起,彼此间的嗡鸣已然平息,但那种浑然一体的厚重感却愈发明显。
“韩老丈的仇,栖水河的危,乃至天下水脉的劫,或许都要着落在这残鼎之上了。”秦山河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他拿起那块较大的鼎腹残片,指尖摩挲着上面清晰的鼍龙纹与祭祀刻画。
“天缘,你来看。”他示意林天缘靠近,“这祭祀场景,并非寻常的供奉天地。你看这些跪拜的人像,其服饰古朴,姿态更像是……请罪或祈求宽恕。而他们所朝拜的,并非神只,而是这尊鼎本身,以及鼎中隐约浮现的……一道被锁链缠绕的模糊巨影!”
林天缘凝神细看,果然如此!那鼎中巨影虽模糊,却透出一股凶戾滔天的意蕴,与听潮阁感受到的“水狱”气息隐隐呼应。而鼎身周围刻画的水波纹路,并非平静,而是汹涌澎湃,仿佛在镇压着巨影带来的灾祸。
“这并非单纯的镇水鼎,”秦山河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它更像是一座‘刑鼎’!一座用以囚禁、惩罚、镇压某位(或某些)触犯天条、引发水患的古老存在的刑器!那位沉鼎的水官,恐怕并非携带它去别处镇守,而是在此地,完成了一场惊天动地的镇压仪式后,力竭与鼎同沉,以自身血肉神魂化为最后一道封印!”
这个推测远比之前想象的更加悲壮与凶险!这尊鼎镇压的,并非自然形成的水眼,而是一处 actively 囚禁着上古凶物的“水牢”!
“怪不得鬼教对此志在必得……”林天缘倒吸一口凉气,“他们想释放的,恐怕不只是‘水狱’中无序的凶煞之气,更是这鼎下明确镇压着的恐怖存在!”
秦山河沉重地点了点头:“若让其得逞,生灵涂炭恐怕只是开始。我们必须阻止他们。”
他尝试着将自身精纯的“守龙”真气渡入两块碎片,试图激发其中更深层的信息。真气流转,碎片上的纹路次第亮起微光,尤其是鼎腹残片上那些模糊的铭文,在真气灌注下,竟然变得清晰了几分!
“…………鼍龙负鼎,镇……夔蛟于泗水之眼……其怨不熄,其力滔天……后世守之,勿令……出世……”
断断续续的铭文,印证了秦山河的猜测!
“夔蛟!”秦山河脸色剧变,“竟是此獠!《荒古纪》有载,‘夔蛟,水厄之精,形似龙而独足,声如雷震,现则洪涛漫天’!这栖水河底镇压的,竟是一头夔蛟残魂!难怪需要水官携刑鼎以身相殉!”
真相如同沉重的枷锁,压得二人几乎喘不过气。鬼教的阴谋,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可怕千百倍!
“师父,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仅凭这两块碎片,如何能与鬼教抗衡?又如何加固这岌岌可危的封印?”林天缘感到一阵无力。
秦山河沉默片刻,眼中重新燃起坚定的光芒:“仅凭碎片自然不够。但既然此鼎名为‘镇泗水’,其铸造必然与此地水脉息息相关。铭文中提到‘鼍龙负鼎’,鼍龙乃镇水异兽,其形象遍布鼎身,或许……这鼎的铸造,融入了真正的鼍龙之魂或精魄!若能找到与之相关的线索,或能引动残鼎更深层的力量。”
他仔细端详着鼎腹上那栩栩如生的鼍龙图案,忽然指向图案中鼍龙眼眸的位置:“你看这里,与其他部分的铸造似乎略有不同,色泽更深,隐隐有灵光内蕴。这或许不是雕刻,而是……镶嵌之物?”
林天缘凑近细看,果然发现那鼍龙的眼眸并非青铜一体铸造,而是两颗米粒大小、呈暗蓝色的奇异晶体,若不仔细看,根本难以察觉。
“这是……‘水魄精晶’?”秦山河有些不确定,“传说乃水脉精华凝聚而成,蕴含纯粹水灵之力。若此鼎铸有鼍龙之魂,这水魄精晶很可能就是其力量源泉之一,或者……是感应、召唤真正鼍龙残留意志的媒介!”
希望之火再次点燃。如果能找到更多水魄精晶,或者找到与上古鼍龙相关的遗迹,或许就能唤醒这残鼎更多的力量,甚至找到修复封印的方法!
“鬼教虽势大,但对此鼎奥秘的了解,未必比我们此刻更深。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秦山河将两块碎片郑重收起,“我们必须去寻找与鼍龙、与水魄精晶相关的线索。墨非兄的遗简中,似乎提到过江南某地有‘鼍龙碑’的传说……”
前路依旧迷茫凶险,但至少,他们握住了一线破局的微光。师徒二人稍作休整,再次启程,身影没入苍茫山色之中,向着那缥缈的传说之地,坚定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