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了一下:“你认识他?”
“何止认识!”臭军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又麻利地点了根烟,深深吸了一口,
“前年夏天,他那破宾馆来了俩滚刀肉,白吃白住了半个月不给钱,临走还把前台桌子给掀了。张老板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哭丧着脸给我打电话。我二话不说,带了俩兄弟过去,往房门口一堵,啥也没干,就瞪着眼睛盯着他们。那俩怂包当场就软了腿,不光乖乖结了账,还赔了双倍的桌子钱。就凭这过命的交情,他敢不给我臭军面子?”
说着他就抓过桌上那部老年机——黑色的外壳,按键磨得连数字都看不清了,在通讯录里飞快地翻找,嘴里不停地念叨:“张老板……张老板……”很快就找到了“张老板(悦来)”的号码,毫不犹豫地按下了通话键。
电话刚响一声就接通了,那边传来一个油腻的中年男声,还夹杂着电视里球赛解说的嘈杂:“谁啊?正看国足踢球呢,关键时刻!”
“张哥,我,臭军!”
臭军把嗓门提高了八度,语气里既有熟人间的随意,又藏着不容拒绝的强硬,
“跟你说个事,你宾馆三天前下午两点到六点的监控,307门口的,还有前台和大门的,全都帮我调出来,我这就过去拿。”
那边顿了顿,电视里的球赛声明显小了:“军子啊,不是哥不帮你,这监控……不好随便给外人看啊,出了事我可担待不起。”
“张哥,跟我这儿装糊涂是吧?”
臭军冷笑一声,话里带着明显的提醒意味,
“前年夏天,你宾馆那俩滚刀肉,是谁带兄弟给你摆平的?我要这监控,不是干违法乱纪的勾当,是帮兄弟抓奸,看完就删,绝不外传,连累不到你头上。”
那边沉默了几秒钟,估计是想起了当年的窘境,语气立刻软了下来:
“嗨!你早说啊,我还当是多大的事呢!行,军子,你过来吧,我让吧台小姑娘把你要的时间段监控都调出来存U盘里。但丑话说在前头,这玩意儿要是传出去了,我可跟你急眼!”
“放心!我臭军办事,吐口唾沫都是钉!”
臭军豪气干云地挂了电话,把手机往桌上一扔,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脸上写满了得意,
“搞定!走,现在就去,晚了怕这老小子反悔给删了!”
我跟着站起身,心里的巨石瞬间落了地——这就是臭军的本事,没读过几年书,说话粗得能磨刀,但在这小县城的江湖里,他有他的门路,他的规矩。只要是兄弟的事,他敢拍胸脯保证,就一定能办得妥妥帖帖。
臭军一把抓过椅背上的外套往身上一披,车钥匙在手里攥得哗啦作响:
“走,我开车送你,十分钟就到悦来。拿到监控,咱们就去找刚子,他对这些东西在行!”
走出板房,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工地上依然忙碌,那只叫小黑的流浪狗看见臭军,立刻摇着尾巴跑过来,亲热地蹭他的裤腿。
臭军作势踢了它一脚,笑骂道:“一边去,老子有正事要办,回来给你带双汇王中王。”小黑委屈地呜咽了两声,蹲在原地眼巴巴地看着我们离开。
那辆破皮卡依旧“突突”地响着,副驾驶的窗户缝里灌进来的风带着路边槐树叶的清新气息。
我看着臭军开车的侧脸,下巴上的胡茬已经冒出了青影,眼角也爬上了几道细纹——我们相识整整十七年了,从高中时一起翻墙去网吧打通宵,到现在并肩为阿飞讨回公道,好像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改变。
“军哥,要是张老板真不给呢?”我突然问道。
“不给?”臭军嗤笑一声,猛打方向盘,车子差点蹭到路边的梧桐树,
“他敢?我就把前年的事再给他念叨一遍,顺便告诉他我认识派出所的老李,让老李亲自跟他要,看他软不软!不过没必要,张哥那人虽然抠门,但还是讲义气的。”
我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车窗外的景色飞快地变换,从尘土飞扬的工地,逐渐变成热闹的街市——服装店里放着最新的流行歌曲,理发店的旋转灯转得人眼花,悦来宾馆的招牌越来越近。
还是老样子,门口挂着两个褪色的红灯笼,“悦”字掉了一块漆,旁边水果店的老板娘正跟顾客为了五毛钱争得面红耳赤:“少一分都不卖!这草莓是我今早天没亮就去大棚里摘的!”
我不自觉地攥紧了手心,既有些紧张,又充满了期待。拿到这段监控,我们就离真相更近了一步,离帮阿飞讨回公道也更近了一步。
皮卡“吱呀”一声停在悦来宾馆门口,红灯笼的光晕映在臭军坚毅的脸上。
我凝视着那扇看似普通的宾馆大门,在心里默念:林晓燕,你的好日子到头了。我们已经抓住了你的狐狸尾巴,接下来,就要把你虚伪的面具一层层撕下来,让你在阿飞面前,在所有人面前,露出最丑陋的真面目!
臭军利落地解开安全带,朝我使了个眼色:“走,跟我进去会会这位张老板。今天不把这监控拿到手,我臭军两个字倒过来写!”
我们一前一后走进宾馆大厅,前台的小姑娘显然已经接到通知,见到我们立刻站起身,手里拿着一个银色U盘:“军哥,老板交代了,这是您要的监控录像。”
臭军接过U盘,在手里掂了掂,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替我谢谢张老板,改天请他喝酒!”
转身走出宾馆时,午后的阳光正好打在我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