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的时候，她已经坐在靠窗的位置了。
一身黑色丝质长裙，领口的珍珠装饰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晕。几缕发丝松散地垂落在锁骨边，褪去了白日里那股投行精英的锐利，竟显出几分少见的柔婉。
“喝点什么？”她的声音比平时低柔，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指尖沾上了冷凝的水珠——
系统立刻标注：【目标呈现紧张与期待混合状态，肢体语言信号明显】。
“你推荐吧，我不太懂这些。”
我从容落座，点开手机中的系统提示：
【核心指令：引导目标主动确认关系，维持被动接纳人设，强化其“掌控”错觉】。
她点了点头，为自己点了一杯名字旖旎的“初恋”，为我则要了杯“莫吉托”。
薄荷叶的清凉混合着朗姆酒的微醺气息，入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涩。
几杯酒缓缓饮下，她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看向我的眼神软得像化开的太妃糖，之前的精明干练仿佛被酒精悄然融化。
忽然，她放下酒杯，目光直直地锁住我的眼睛，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像小锤敲在紧绷的鼓面上：
“李卫柠，我们现在……到底算是什么关系？”
呵，来了。
这个问题，系统早已预测了不下十次，连她问出时的微表情和语气起伏都模拟得丝毫不差。
我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伸出手，轻轻覆上她放在桌面的手——触感微凉，手指纤细。
她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指尖传来极轻的回握力道，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仿佛怕稍一用力，眼前的一切就会如泡影般消散。
“你觉得呢？”
我把问题轻巧地抛了回去，答案早已像编写好的核心代码，在我心中运行了无数遍。
她深深看了我十秒钟，然后转过头，望向窗外无边无际的霓虹灯海，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复杂的笑意——那笑意里，有“目标终于达成”的隐隐得意，却也掺杂着一丝害怕失去的柔软。
“那……我们就试试吧。”
没有浪漫的告白，没有象征性的鲜花，甚至连一句最基础的“我喜欢你”都省去了。
整个过程，就像我按照既定步骤，精准无误地解完了一道复杂的数学题，答案正确，系统判分，仅此而已。
内心非但没有预期中的兴奋，反而空荡得能听见回响。比起之前拿下刘婉婷时那点微不足道的征服感，此刻，竟是半分爽感都提炼不出来。
我依然握着她的手，能清晰地感知到她皮肤传来的温热，能看见她眼中闪烁的、属于恋爱初期特有的期待光芒。
但在我的系统界面上，她所有的生理和心理反应，都已被拆解成一连串冰冷的数据：【实时心率：105次\/分】【愉悦度评估：85%】【控制欲隐藏阈值：60%】。
在我眼中，她不再是那个能聊榫卯结构、心疼帝企鹅、有着丰富内心的林薇。
她只是一串被我成功解码、行为模式已被完全掌控的复杂数据。
我知道她何时会感到愉悦，何时会陷入焦虑，何时会产生依赖，我甚至能提前看到，下周她会约我去那家小众纪录片放映厅，会用带着点撒娇的语气说：“我们去看新出的那部片子吧。”
这场精心策划的狩猎，毫无疑问，我赢了。
我赢得了她的好感，赢得了她的信任，更赢得了她那份来之不易的“喜欢”。
可当我再次将目光投向窗外那片虚假繁荣的、由无数LEd灯点亮的城市夜景时，一种难以言喻的、极度乏味的感觉从心底漫了上来——就像玩通了一款早已被剧透所有关卡和结局的游戏，即便屏幕上弹出“congratulations”，内心也激不起半分涟漪。
曾几何时，在朋友圈仰望她那些光鲜亮丽的照片时，总觉得我们之间隔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如今，她主动向我展示烤焦的三明治，向我倾诉工作的疲惫，这份看似来之不易的“胜利”，却显得如此廉价和可笑。
用数据堆砌起来的好感，用精密算计换来的关系，连哪怕一丝一毫的意外和真实的悸动都没有，一切不过是按部就班地执行着系统写好的剧本。
而新解锁的“长期行为预测”功能，更是将未来的冷酷直白地摊开在我眼前：
她会逐步要求我每日报备行程，会将她的核心人脉资源“分享”给我以便掌控，会开始规划我们“共同未来”的房子该买在哪个顶级楼盘……她正试图将我，这个她眼中“懂技术、懂她、且听话”的存在，一步步打造成她那个精英世界里一个完美无瑕的标准化配件。
酒吧里的爵士乐依旧慢悠悠地流淌，暖色的灯光营造着恰到好处的暧昧氛围，我却感觉浑身发冷，像套着一件被冷汗浸透、紧紧粘在皮肤上的湿衣服。
我不动声色地松开了握着她的手，又端起那杯莫吉托喝了一口。味蕾却仿佛失灵了，尝不出任何高级基酒的醇厚，只剩下薄荷的清凉与青柠的酸涩顽固地卡在喉咙里，难以下咽。
“你看那边的东方明珠，”
林薇依然望着窗外，并未察觉我内心的波澜，语气里带着一丝罕见的、属于小女生的雀跃，
“每次亮灯的时候都特别好看。我以前加班到很晚，开车路过时会特意看一会儿再回家。”
我低低地“嗯”了一声作为回应。口袋里的那颗薄荷糖，不知何时已经化了，黏糊糊的糖纸牢牢粘在指尖，那种湿漉漉、甩不脱的触感，像极了我刚刚踏入的这场索然无味、却又不得不继续演下去的关系。
赢了。
是的，从任何维度来看，我都赢了。
可这胜利的滋味，为何如此苍白，如此……廉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