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气尚未完全散去,像一层惨白的裹尸布笼罩着摩天岭东南麓的林地。三具尸体已经僵硬,保持着临死前扭曲的姿态,凝固的血渍在枯叶上晕开深褐色的斑块。
一个穿着抗联旧棉袄、动作却异常矫健的身影出现在现场。他仔细检查了尸体,目光在那精准致命的伤口上停留片刻,最终定格在树杈装置上那个用血画成的、指向西北方向的箭头。
“鹰嘴涧……”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他迅速将现场所有有价值的物品搜刮一空,包括那记录装置,然后如同鬼魅般消失在来时的方向。
几个小时后,这份带着死亡气息的情报,被加密后通过电台,发送了出去。
……
北满分局,机要室。
老何(夜枭)坐在电台前,戴着耳机,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年约四十,面容普通,甚至带着几分文气,是那种扔进人堆里就找不出来的类型。只有偶尔抬起眼皮时,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精光,才透露出他的不寻常。
译电员将刚收到的密电递到他手中。老何接过,目光快速扫过电文内容。当看到“三人小队失联”、“现场发现血色箭头”、“指向鹰嘴涧”等字样时,他的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
他面无表情地将电文纸凑到油灯边点燃,看着火苗一点点吞噬掉上面的字迹,直到化为灰烬。
“判官……”他在心中默念着这个让他寝食难安的名字。鹰嘴涧?那个刚刚让皇军一个中队几乎全军覆没的死亡陷阱?这分明是一个挑衅,一个请君入瓮的局。
他站起身,在狭小的机要室内踱步。理智告诉他,这极有可能是个陷阱。但那个血色箭头,那被干净利落解决掉的三个精锐……这无一不在彰显着“判官”的嚣张和精准的杀戮效率。如果他置之不理,皇军方面会怎么看他?秋草俊阁下还会信任他这个屡次失手的“夜枭”吗?
更重要的是,一种被猎物反过来挑衅的屈辱感,在他心底悄然滋生。他自诩为潜伏在阴影中的猎手,掌控着所有人的生死,如今却被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判官”逼得如此狼狈。
他需要情报,需要确认“判官”和周保中的确切位置,需要挽回自己在皇军心中的价值。鹰嘴涧,就算真是龙潭虎穴,他也必须去探一探!当然,他不会亲自去。
一个阴险的计划在他脑中迅速成型。他不仅要探明虚实,还要借此机会,再给“判官”和周保中送上一份“大礼”。
他坐回电台前,调整频率,开始发送新的指令。这一次,他动用了更深、更隐蔽的棋子。
……
密营内,林烬刚刚结束对“判官”小队上午的战术训练。队员们正在进行小组协同突击演练,虽然动作还显稚嫩,但眼神中的锐气和彼此间的默契,已远非昔日可比。
小陈摘下耳机,快步走到林烬身边,脸色比之前更加凝重。
“教官,又截获到新信号!和之前的加密方式完全不同,功率更大,指向性更强!而且……内容很奇怪。”
“说。”林烬示意队员们继续训练,自己则和小陈走到电台旁。
“信号里提到了……药品。”小陈压低声音,“提到了我们急需的磺胺、止血绷带,还有一批捷克式轻机枪和弹药。信号说……这批物资因为‘判官’同志在鹰嘴涧方向的英勇作战,吸引了敌军主力,得以安全运抵附近,希望我们能派人去指定地点接收,联络暗号是……‘老家来的郎中’。”
洞内瞬间安静下来,连训练的队员们都停下了动作。药品!武器!这无疑是他们现在最渴望的东西!
“位置呢?”魏大勇急切地问道。
“在黑瞎子沟,东北方向,距离我们大概十五里。”小陈指着地图上一个标记点。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林烬。黑瞎子沟与鹰嘴涧方向截然相反!
周保中在草铺上缓缓坐直身体,眉头紧锁:“判官,你怎么看?”
林烬盯着地图上黑瞎子沟的位置,眼神冰冷。
“鹰嘴涧是明晃晃的刀子,黑瞎子沟是裹着蜜糖的毒药。”他缓缓开口,“老何这手玩得不错。一边用鹰嘴涧吸引我们的注意,挑衅我们,一边又抛出我们无法拒绝的诱饵。”
“教官,您的意思是……黑瞎子沟是陷阱?”栓子问道。
“九成是。”林烬点头,“他算准了我们急需补给,就算对鹰嘴涧有疑虑,也大概率会派人去黑瞎子沟查看。只要我们去人,无论多少,他都能确认我们的大致活动范围,甚至可能顺藤摸瓜找到这里。”
“那……我们就不管这批物资了?”一个队员不甘心地问。药品对他们的诱惑太大了。
“管,为什么不管?”林烬的嘴角勾起一丝冷酷的弧度,“他送上门的大礼,我们没有不收的道理。”
他目光扫过众人:“不过,不是按照他设定的剧本走。”
他指向地图:“他不是想确认我们在哪里吗?我们就让他确认。不过,确认的地点,由我们来定!”
一个更大胆、更冒险的反击计划,在林烬脑中迅速清晰起来。他要将计就计,不仅要吃掉诱饵,还要把下饵的人,一起拖下水!
“栓子,大勇,准备一下。”林烬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我们去黑瞎子沟‘接收’物资。顺便,给‘夜枭’先生,送上一份回礼。”
猎人与猎物的角色,再次模糊。在这片危机四伏的山林中,一场围绕着情报与欺骗的致命游戏,进入了最关键的回合。判官的审判之刃,已然出鞘,这一次,目标直指那隐藏在最深处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