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夜,风格外凛冽,呼啸着吹过营帐,如同冤魂的哭泣。
靖王中军大帐内,虽已屏退左右,却弥漫着比帐外更冷的低气压。
萧景琰自顾自坐在主位,擦拭着他的佩剑,剑身寒光映照着他阴沉的面容。
自接旨后,他便再未与谢明蓁说过一句话。
那种无声的冷落,比直接的斥责更让谢明蓁难以承受。
她坐在下首,面前摆着的晚膳早已凉透,未曾动过一筷。
她脑子里一团乱麻,拼命回想前世的细节。
承启十四年冬,皇帝重病……是的,是有皇子回京了,是楚王!
还是齐王?
不对,楚王那时因母妃获罪,早已失宠;
齐王……齐王似乎一直在封地未曾动弹。
那到底是谁?
为什么这段记忆如同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雾气,任她如何努力也拨不开?
她只隐约记得,此次事件后,瑞王萧景珩的声望似乎更上一层楼……难道,前世成功劝阻皇子回京、并因此获誉的,就是萧景珩本人?
而自己竟然记错了,还怂恿景琰去触这个霉头?
一想到此,谢明蓁浑身发冷。
若真是如此,那自己非但不是助力,反而是将景琰推入了火坑!
难怪萧景珩此次应对如此得体,原来他早有成算!
自己这个重生者,最大的依仗便是先知先觉,若记忆不再可靠,那她还有什么价值?
拿什么去跟苏云昭斗?
拿什么辅佐景琰登上大宝?
“不可能……我不会记错的……”
她失神地喃喃低语,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
“你说什么?”
萧景琰冰冷的声音忽然响起。
他不知何时已停下了擦剑的动作,正目光锐利地盯着她。
谢明蓁猛地回神,对上他审视的目光,心头一慌,忙道:
“没……妾身是说,瑞王此番手段,着实狠辣。
他定是早就算准了……”
“算准了什么?”
萧景琰打断她,语气带着讥讽,“算准了你的‘预言’会出错?
算准了本王会因此被父皇申饬?”
他站起身,一步步走向她,高大的身影带来强烈的压迫感,“谢明蓁,你告诉本王,你那些‘未卜先知’的本事,究竟还剩下几分可信?
嗯?”
他每问一句,便逼近一步。
谢明蓁被他逼得后退,脊背抵上了冰冷的帐壁,无路可退。
他眼中的不信任如同实质的针,刺得她体无完肤。
“王爷!您要相信妾身!”
她急得眼圈发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妾身对您之心,天地可鉴!
此次……此次定是苏云昭那个贱人暗中搞鬼!
她惯会装神弄鬼,迷惑瑞王!
定是她看出了什么,才让瑞王早有准备!”
慌乱之下,她只能将一切归咎于宿敌,试图转移焦点。
“苏云昭?”
萧景琰冷哼一声,“她一个内宅妇人,手能伸得这么长?
能左右父皇的决断?
谢明蓁,你当本王是三岁孩童吗?!”
他的耐心似乎耗尽,猛地一挥袖,“够了!日后若无十足把握,休要再在本王面前妄言什么‘预感’、‘预言’!军中大事,岂容儿戏!”
他的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谢明蓁紧绷的神经。
连日来的压力、记忆混乱的恐惧、以及萧景琰此刻的厌弃,瞬间爆发出来。
“王爷!您怎能如此说妾身!”
她尖声叫道,泪水终于决堤,“妾身所做一切,都是为了您啊!
若不是为了助您,妾身何至于此!
您可知那苏云昭……”
她口不择言,几乎要将重生之事和盘托出,但残存的理智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咙。
不能说,此事太过骇人听闻,若景琰不信,或将她视为妖孽,那她才真是万劫不复。
她这戛然而止的疯狂模样,看在萧景琰眼中,更添了几分不可理喻。
他烦躁地别开眼,语气充满了疲惫与失望:
“你累了,回去歇着吧。
没有本王的吩咐,近期不必再来大帐议事了。”
这是……变相的禁足与剥夺她参与核心事务的权力?
谢明蓁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营帐,谢明蓁只觉得浑身冰凉。
帐内烛火摇曳,映得她脸色忽明忽暗。侍女绮罗小心翼翼地上前,为她斟茶:
“王妃,您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滚开!”
谢明蓁猛地一挥手,将茶盏扫落在地,滚烫的茶水溅了绮罗一身。
她面目扭曲,指着吓得跪地发抖的绮罗厉声骂道:
“没眼色的东西!
连你也来看本妃的笑话是不是?!
是不是觉得本妃失势了,就可以怠慢了?!”
绮罗连连磕头,声音带着哭腔:
“奴婢不敢!
奴婢不敢啊王妃!”
看着绮罗惊恐的样子,谢明蓁心中那股无名邪火愈发炽盛。
她需要发泄,需要将这份恐慌和愤怒转嫁出去。
“不敢?
我看你敢得很!
去!
给本妃跪到帐外去!
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起来!”
北境冬夜的寒风,如同刀子。
绮罗单薄的身子跪在冰冷的土地上,瑟瑟发抖,却不敢有丝毫怨言。
谢明蓁坐在帐内,听着帐外隐约传来的压抑啜泣声,非但没有丝毫缓解,反而觉得那声音无比刺耳,仿佛全天下都在嘲笑她的失败与狼狈。
记忆依旧混乱,前路一片迷雾。她紧紧攥着衣襟,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苏云昭,萧景珩……都是你们!
是你们把我逼到这一步!
我谢明蓁对天发誓,此生与你们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