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尚未褪尽,承天门外的广场上却已是一片灯火通明。
急促的马蹄声踏碎了黎明前的最后一丝宁静,一名身背赤色翎羽军报的驿卒,在宫廷禁军的护卫下,一路疾驰至宫门,未等马匹停稳,便滚鞍落马,声音嘶哑如破锣般高喊:
“八百里加急!北狄寇边,朔风城告急!”
乾元宫内,皇帝萧鉴刚由宫人伺候着穿上常服,准备进行每日的晨课。
大太监洪公公几乎是屏着呼吸,脚步无声却迅疾地趋入殿内,双手高举着一封粘着三根赤羽的军报,低声道:
“陛下,北境八百里加急军报。”
皇帝伸向茶盏的手微微一顿,目光落在那刺目的赤羽上,眸色骤然转沉。
他接过军报,迅速拆开火漆封印,薄薄的绢纸上,字迹因书写者的急促而略显潦草,却丝毫无法掩盖那字里行间透出的血腥与焦灼。
北狄集结二十万铁骑,于三日前深夜突袭边境重镇朔风城,守将赵怀远率部拼死抵抗,伤亡惨重,城外多处烽燧堡已失,城池被围,危在旦夕!军报最后,是赵怀远以血按下的指印,触目惊心。
“砰!”
皇帝一拳重重砸在紫檀御案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他胸膛微微起伏,脸上惯常的平静无波被一种冰冷的怒意取代。
“好,好一个北狄!当真以为朕的边关无人否?”
声音不高,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威压,让殿内侍立的宫人皆噤若寒蝉,深深垂下头去。
“传旨!”皇帝猛地起身,声音斩钉截铁,“鸣钟,召集五品以上文武官员,即刻于宣政殿议事!”
“遵旨!”洪公公不敢怠慢,立刻躬身领命,快步退出安排。
浑厚而急促的景阳钟声,一声接着一声,穿透逐渐亮起的天色,回荡在整个京城上空。
这钟声,非祭祀大典或重大变故不鸣。一时间,无论是尚在梦中的官员,还是已起身准备早朝的臣工,皆被这突如其来的钟声惊得心头一凛。
家仆奔走相告,车马纷纷驶出各府邸,汇聚成流,向着皇城方向疾驰而去,空气中弥漫开一种无声的紧张与慌乱。
瑞王府,清梧轩。
萧景珩与苏云昭几乎在钟声响起的第一时间便已醒来。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凝重。
昨日方才定下“以静制动”之策,今日这急促的钟声便打破了清晨的宁静,绝非吉兆。
“是景阳钟。”
萧景珩迅速起身,语气沉静,但动作间却透出不容置疑的迅捷。
苏云昭亦随之起身,一边帮他整理略显匆忙的衣袍,一边低声道:
“此钟鸣响,必是出了大事。边关?或是……”
“十之八九,是北境。”
萧景珩系好腰间玉带,目光透过轩窗,望向皇城方向,眼神幽深,“北狄今岁草场不丰,早有南下劫掠之心,只是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猛。”
他收回目光,看向苏云昭,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府中诸事,暂且交由你。我需即刻入宫。”
“我明白,万事小心。”
苏云昭点头,指尖在他掌心微微用力,传递着无声的支持。
她看着他挺拔的身影快步消失在晨曦微露的院门外,心中那根名为警惕的弦,已然绷紧至极致。
宣政殿内,灯火通明,却气氛压抑。
文武百官分列两侧,许多人脸上还带着未曾褪去的睡意与惊疑。
当皇帝沉着脸,将北境军报的内容由兵部尚书当众宣读后,殿内顿时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抽气声与低哗之声。
“朔风城被围?赵将军血战?”
“二十万铁骑?北狄这是倾巢而出啊!”
“边关若破,后果不堪设想……”
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担忧、恐惧、愤怒,种种情绪交织在每一张脸上。
龙椅上,皇帝萧鉴面无表情地扫视着下方众臣,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
“军报在此,情势危急,众卿有何对策?”
皇帝的声音打破了殿内的嘈杂,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文官队列中,立刻有人出列,慷慨陈词,无非是“蛮夷凶顽,天朝当示以雷霆之威”、“调兵遣将,即刻发兵援救”之类的套话。
也有人忧心忡忡地提及粮草、军饷、民夫等现实问题,殿内顿时陷入一片争论之中。
靖王萧景琰立于武将班首,身姿挺拔如松,他眉头紧锁,听着文臣们略显空泛的议论,嘴角几不可察地撇过一丝不耐。
当皇帝目光扫来时,他猛地踏前一步,声音洪亮,带着军人特有的铿锵之气:
“父皇!北狄蛮夷,欺人太甚!朔风城乃北境门户,绝不可失!儿臣不才,愿亲率大军,驰援边关,定将狄虏逐出国门,扬我大胤国威!”
他话语中的自信与决绝,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不少武将纷纷点头,显然对这位素有军功在身的皇子抱有期望。
萧景琰感受到那些目光,胸膛更挺直了几分,眼底燃烧着跃跃欲试的战意。
几乎在萧景琰话音落下的同时,瑞王萧景珩也稳步出列,他的声音不如萧景琰激昂,却更显沉稳持重:
“父皇,四弟勇武,堪当大任。
然大军未动,粮草先行。
二十万大军远征,所需粮秣、军械、民夫,数目庞大,调度协调至关重要。
儿臣请旨,统筹督办北伐一应后勤事宜,确保前线将士无后顾之忧。”
他没有直接争抢主帅之位,而是选择了更为繁琐,却同样至关重要的后勤保障。
此举既避开了与萧景琰的正面冲突,又展现了他顾全大局、心思缜密的一面。
皇帝看着阶下两个儿子,一个锐气逼人,一个沉稳内敛,目光微微闪动,并未立刻表态。
而站在文官队列稍后的谢丞相,眼帘低垂,仿佛老僧入定,唯有在萧景琰请战时,指尖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