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旨意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迅速在朝堂内外激起层层涟漪。
大理寺雷厉风行,即刻锁拿了王慎等几名带头闹事、证据确凿的士子。
昔日的读书人,如今锒铛入狱,功名革除,前途尽毁,等待他们的将是律法的严惩。
消息传出,京中士子群体一片哗然,随即大多噤若寒蝉。
那些曾跟着起哄、心存侥幸之人,更是后怕不已,再不敢妄议非非。
受诬陷的考官刘大人及其同僚,得知陛下下旨褒奖安抚,更是赐下帛缎,感激涕零,纷纷上表谢恩,直言陛下圣明,瑞王殿下恩德。
笼罩在他们头上的阴云骤然散去,对瑞王的忠心与感激自然更上一层。
然而,旨意中关于谢丞相“治家不严”、“罚俸半年”的惩戒,却让不少明眼人心照不宣地交换着眼神。
这惩罚,轻得像是挠痒痒,与其说是惩戒,不如说是陛下对谢家、对靖王一派的一种微妙警告和平衡手段。
看来,陛下虽然澄清了事实,却并不愿因此事过度削弱靖王方的力量。
次日的小朝会上,气氛略显诡异。
盐政风波刚歇,科举舞弊案又起,且直指两位皇子派系,官员们皆小心翼翼,生怕触怒天威。
皇帝端坐龙椅之上,面色平静,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他先是肯定了大理寺、京兆府此次处置及时,随后目光扫过位列班中的萧景珩与萧景琰。
“科场风波,现已查明,乃小人作祟,构陷朝廷忠良,离间天家父子,其心可诛!”
皇帝声音沉缓,却字字千钧,“景珩此次受屈,能临危不乱,迅速查明真相,安抚士子,还朝廷清明,做得很好。”
萧景珩出列,躬身道:“儿臣分内之事,不敢当父皇夸赞。
全赖父皇圣心独断,明察秋毫。”
皇帝微微颔首,目光转而落在靖王萧景琰身上。
萧景琰自此事起便一直保持沉默,此刻被父皇目光锁定,心中不由一紧,出列垂首。
“景琰。”
皇帝唤道,语气平淡无波,“此事虽系谢家刁奴所为,与你无直接干系。
然,谢家乃你母族,你之岳家。
日后亦当时常规劝约束,谨言慎行,莫要再出此等纰漏,损及朝廷颜面,徒惹非议。
可知?”
这番话,听起来像是寻常的训诫,并未有任何实质性的处罚。
但落在萧景琰和满朝文武耳中,却不啻于一道惊雷!
陛下这是在敲打靖王!
暗示他纵容甚至可能知情其母族与妻族的所作所为!
这份告诫,远比直接斥责更令人难堪。
萧景琰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当众扇了一巴掌,心中又羞又恼,却不得不恭顺应声:
“儿臣谨遵父皇教诲!日后定当严加约束,绝不再犯!”
“嗯。”
皇帝淡淡应了一声,仿佛只是说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随即又将目光投向那群刚刚得以昭雪的考官,“刘爱卿等人,此次受惊了。
然,尔等身为朝廷命官,主理春闱,亦当反省自身。
若非平日言行或有疏漏,授人以柄,又何至引来如此非议?
日后当时时自省,恪尽职守,公正取士,方不负朕与朝廷重托。”
刘考官等人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连忙出列跪倒,连声称是,保证日后定当更加谨言慎行,严格约束门下。
一番敲打,雨露均沾。
既肯定了瑞王的功劳,安抚了受屈官员,又警告了靖王及其背后的势力,还顺手告诫了考官集团要安分守己。
帝王心术,平衡之道,被皇帝运用得炉火纯青。
朝会在一片微妙的气氛中结束。
百官鱼贯而出,不少官员看向瑞王的目光多了几分敬佩与热切,而看向靖王的目光则变得复杂起来,同情、审视、幸灾乐祸兼而有之。
萧景琰脸色铁青,快步走出大殿,谢泊远跟在他身后,面色亦是阴沉如水。
今日这朝会,他们虽未伤筋动骨,但脸面却是结结实实地丢了几分。
萧景珩则神色如常,与几位上前道贺的清流官员寒暄了几句,便从容离去。
他知道,经此一事,自己在朝臣尤其是清流中的声望,必然有所提升。
而父皇那看似各打五十大板的处置,实则已偏向他这一边。
毕竟,他是受害昭雪者,而靖王,是受告诫者。
回到王府,萧景珩径直去了昭晖院。
苏云昭早已得知朝会消息,正备好了清茶点心等他。
“殿下辛苦了。”
见他归来,苏云昭迎上前,眉眼间带着浅淡的笑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
“一切皆如预料。”
萧景珩握住她的手,引她一同坐下,将朝会上陛下的言行细细说与她听,“……父皇此举,虽未严惩谢家,但态度已然明朗。
我们此次,算是赢了局面,也赢了人心。”
苏云昭细细听着,点头道:
“陛下意在平衡,如此处置确是最好结果。
至少殿下清誉得保,且让朝臣们看清了是谁在兴风作浪,是谁在顾全大局。”
她顿了顿,微蹙眉头,“只是,经此一事,谢明蓁与靖王恐怕会更加忌惮我们,后续手段或许会更加狠辣隐晦。”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萧景珩目光沉静,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们不出手,我们又如何能找到破绽?
如今北境军饷案即将爆发,那才是真正的硬仗。
靖王想必已摩拳擦掌,欲借此扳回一城了。”
提到军饷案,苏云昭心中一动,想起母亲那位于军需押运上似乎出过问题的旧部。
两条看似不相干的线,隐隐约约在她脑中有了某种模糊的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