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着那枚突如其来的纸条,苏云昭的心跳骤然加速。
这已是第二次了。
上一次是提醒她旧案水深,慎查后位,这一次更是直接指明了谢家与闹事士子的关联,时间、地点、人物皆清晰无比!
此人究竟是谁?
为何对双方动向如此了如指掌?
是潜伏在谢家的暗桩,还是另有一股势力在冷眼旁观这朝堂争斗?
其目的究竟是相助自己,还是想借刀杀人,搅动更混乱的局面?
无数疑问在脑海中翻腾碰撞,但此刻情势紧急,绝非深究幕后之人身份的良机。
当务之急,是如何充分利用这突如其来的关键线索,以及方才从揭帖中发现的那些致命破绽。
“丹心,”苏云昭迅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纸条小心收好,思路清晰地下达指令,“你立刻想办法,将我们发现的揭帖上的破绽——
尤其是二月初二殿下与长史均在府中议事、以及陈尚书幼子年仅十四这两点,通过曲折的方式,巧妙地透露给京兆尹冯大人手下的得力干吏,或者与王府素来交好的御史。
注意方式,要让他们以为是‘自己’多方查证后发现的,而非我们王府直接指证。”
丹心思绪敏捷,立刻领会其中深意:
“奴婢明白!
如此一来,官府和言官手中便有了质疑流言、开始反转舆论的实据,既能有效反击,又不会显得王府急于辩解,落了刻意引导的口实,效果更佳。”
“正是此理。”苏云昭点头赞许,随即目光落在那张纸条上,沉吟道:
“至于这张纸条……内容太过惊悚,直接指证谢家。
若无其他佐证,单凭此物,极易打草惊蛇,甚至被反咬一口我们构陷。
暂时不要轻动,但必须立刻核实。”
她快步走到书案前,提笔蘸墨,将揭帖上的几处关键破绽以及纸条上的内容简明扼要地写下,吹干墨迹,仔细折好。
“立刻派人,设法将此信送到殿下手中。
他此刻正身处风口浪尖,得知这些信息,心中更有底气,应对起来也能更加从容镇定,或可顺势设局。”
“是!”丹心接过密信,如同暗夜中的精灵,悄无声息地迅速离去。
室内重归寂静,苏云昭独自立于灯下,目光再次落在那几张粗糙的揭帖上。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拂过那模糊的字迹,指尖感受着纸张的粗粝质感。
除了内容上的硬伤,这些揭帖本身,作为物证,或许也能提供一些线索。
印刷如此粗糙匆忙,必然是在京城内的某处小作坊连夜赶制。
所用的墨汁质地低廉,气味刺鼻。
纸张也是市面上最廉价的一种,通常用于包裹物品或做草纸。
她拿起其中一张揭帖,凑到鼻尖,轻轻嗅了嗅。除了那股劣质墨汁特有的刺鼻气味外,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若有似无的古怪气味,似是陈年霉味,又混合着一种特殊的、难以言喻的油腻感。
这种气味……她微微蹙起秀眉,努力在记忆深处搜寻。
似乎在很久以前,随母亲外出时,偶然路过某个地方……
是了!城南的骡马市!
那里不仅是牲畜交易之地,旁边还簇拥着几家极其简陋的印刷作坊,专门承接些便宜的招贴、话本、黄历印刷,用的墨汁和纸张质量极差,作坊内环境嘈杂脏乱,空气中常年弥漫着牲畜粪便、腐坏草料、劣质油墨和纸张的混合气味。
与这揭帖上残留的微弱气味极为相似!
难道这些用于构陷亲王的揭帖,竟是出自城南骡马市附近那些鱼龙混杂的劣质印刷作坊?
这个发现让她精神陡然一振。
虽然范围依旧很大,但总算有了一个明确的、可以追查的方向。
若能顺藤摸瓜,找到具体印制这些揭帖的作坊,或许就能揪出幕后指使之人,至少能斩断其一条臂膀!
她立刻将这个发现也记录下来,准备等丹心回来后,立刻让她安排绝对可靠、面孔生疏的人手,暗中查访城南骡马市附近的所有印刷作坊,特别是昨夜至今晨接过急活、印制大量招贴的。
做完这一切,苏云昭才微微松了口气,感到一丝疲惫袭来。
她移步窗边,望向贡院街的方向。夜色更深沉,那边的喧嚣声似乎比之前小了一些,但仍未完全平息,如同暗夜中潜伏的兽,低声咆哮。
殿下此刻,正独自面对怎样的压力?
那些被煽动起来的士子和不明真相的百姓,会如何对待他?
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冷箭,是否正伺机而发?
她心中不禁泛起浓重的担忧,但更多的是一种与之并肩作战、共渡难关的坚定。
无论前方有多少明枪暗箭,阴谋诡计,他们必须一起闯过去。
就在她凝神远眺之际,一阵略显急促却带着一丝兴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是顾先生的声音在外响起,刻意压低了却难掩激动:
“王妃!王妃!前方传来消息!殿下……殿下在贡院街,初步控制住局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