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缝吸完最后一滴血,缓缓合上。
陈砚舟站在原地,手还贴在铁门上。掌心空落落的,像被什么东西抽走了力气。他低头看,刚才划出的“不归”两个字没了,连伤口都不见了,皮肤光滑得像是从来没破过。
苏怀镜靠在他右肩,呼吸忽然变得急促。
她整个人猛地一弓,膝盖砸在地上,喉咙里发出一声不像人能发出的声音。陈砚舟立刻转身扶她,发现她耳后的皮肤在动,鼓起一块又一块,像是下面有东西在爬。
“糟了。”他说。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第一声惨叫。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夹杂着金属撞击声和重物倒地的闷响。风从门缝吹进来,带着一股腥臭味,比之前更浓,像是腐烂的草药混着生肉。
陈砚舟把苏怀镜背起来,几步退到门前高台。这里是入口外唯一视野开阔的地方,能看清整个皇城前哨的动静。
守卫们乱了。
原本站岗的六人小队,此刻正互相挥刀。一人砍中同伴肩膀,刀卡进骨头里拔不出来,另一人趁机从背后捅穿他的肚子。被捅的人没倒,反而转头一口咬在对方脖子上,牙齿深深陷进去,鲜血顺着嘴角流下来。
他们的眼睛全白了,眼眶往外渗着绿色黏液,动作却快得离谱。
陈砚舟知道这不是普通的发疯。孢子活了,而且开始传。
他摸出《血经残卷》拓本,纸面已经泛黄,边角卷起。这是他在废弃校舍翻了三年才拼出来的半本残页,上面没有文字,只有一道扭曲的红色纹路,和他手腕上的伤疤一模一样。
现在它开始发烫。
他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纸上。拓本突然浮空,红光顺着纸边散开,变成一张网,往四周铺去。
光扫过的地方,守卫动作慢了下来。两人正掐着对方喉咙,手指一根根松开,瘫倒在地。另一个刚举起刀,手臂僵在半空,随后整个人跪下,头一歪不动了。
但还有六个没停。
他们不仅没停,反而齐齐抬头,看向高台上的陈砚舟。眼睛绿得发亮,嘴角咧开,露出森白的牙。
六个人同时冲上来,步伐整齐,像是被同一根线拉着。
陈砚舟抽出黑伞,伞尖一挑,柳叶刀滑出三寸。他没等他们靠近,反手就是一刀,弧光掠过,最前面三人手腕齐断,刀落地的声响几乎同步。
后面三人没减速,直接踩着同伴的身体继续冲。
他往后退一步,左手按住背上昏迷的苏怀镜,右手再挥,伞骨展开挡住劈来的一刀。金属相撞,火花四溅。他借力翻身,一脚踹中一人胸口,那人飞出去撞在墙上,肋骨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剩下两个扑得太近,他来不及收伞,干脆把拓本往空中一抛,双手抓住一人脑袋,狠狠撞向另一个。
两颗头颅相碰,发出闷响。两人晃了晃,终于倒下。
陈砚舟喘着气站稳,发现拓本还在发光,那张红网已经罩住了大半个前哨。更多的守卫停下动作,有的跪地呕吐,有的直接昏过去。混乱暂时压住了。
但他左臂开始疼。
不是普通的疼,是里面有什么东西在涨,在顶,像是血管要炸开。他卷起袖子一看,血纹从手腕往上爬,速度比之前快得多,已经过了肘关节,正往肩膀走。
系统提示跳出来:【血纹完整度95%,反噬风险极高】
他靠着高台石柱坐下,把苏怀镜轻轻放在腿上。她的脸很白,嘴唇发紫,呼吸浅得几乎感觉不到。
“你还活着。”他说,“别死在我前面。”
他伸手探她后颈,温度高得吓人。皮肤底下还在动,那团东西没被封住,只是被压了一瞬。
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孢子不会只困在她体内。它会扩散,顺着风,顺着呼吸,顺着每一个接触过的人传出去。整个皇城都会疯,然后是云州,然后是全国。
除非他做点什么。
他把拓本按在胸口,闭上眼。血纹越来越热,像是要从皮肉里钻出来。他没抵抗,反而放松身体,让那股热流自己走。
疼就疼吧。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
他想起三年前那个晚上,父亲葬礼结束后,他一个人坐在老宅台阶上。雨下得很大,他左手腕的伤疤第一次发烫,血纹冒出来的时候,他没叫也没跑,就坐在那儿看着。
那时候他就明白,这东西不会让他好过。
但现在不一样。
他睁开眼,低声说:“你不是毒源……你是解药。”
这句话像是钉子,把他摇晃的意识拉回来一点。拓本的光稳定了些,红网没有再收缩。
远处的打斗声少了,大部分守卫都停了。有几个试图站起来,但走不了两步就栽倒。空气中那股腥臭味也开始变淡。
他低头看苏怀镜,她的耳后不再鼓动,呼吸稍微深了一些。
有效果。
但他撑不了太久。
血纹已经冲到锁骨下方,皮肤表面浮出细密的裂纹,像是快要承受不住。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变慢,每一次跳动都带着滞涩感,像是机器缺油。
系统只剩下微弱回应:【静步模式维持中】
他靠着石柱,慢慢滑坐到地上,一只手仍护着苏怀镜,另一只手死死按住拓本。
“再一会儿。”他说,“再一会儿就好。”
就在这时,苏怀镜的手指动了一下。
不是抽搐,是主动的,像是想抓住什么。她的手指碰到他腰间的钢笔,轻轻勾了一下。
陈砚舟低头看她。
她没醒,但嘴唇微微张开,吐出一个字:“……水。”
他愣住。
这不对。孢子发作时只会让人攻击、撕咬、破坏。不会说话,更不会求救。
他盯着她看了两秒,忽然意识到——她不是在请求,是在提醒。
水。
他猛地抬头,看向高台边缘。那里有一排排水槽,是下雨时用来导流的。平时干涸,但现在,槽底有一点点积水,是从门缝里渗进来的。
那些水,是穿过地宫通道流出来的。
他明白了。
孢子怕这个。
不是怕干净的水,是怕地宫里的东西。那股龙腥味不是单纯的臭气,是某种对抗性的物质。就像火怕土,毒怕解药。
他一把扯下外套,浸进水槽,然后拧成半干,盖在苏怀镜脸上。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身体抖了一下,随即安静下来。
陈砚舟抓起拓本,冲到水槽边,将纸面按进积水中。拓本吸了水,红光一闪,随即变得更亮,红网猛然扩张,直接覆盖了整个前哨区域。
所有还站着的守卫,全部倒下。
连那些重度感染者,也停止了动作,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风停了。
城里安静得可怕。
陈砚舟跪在水槽边,手撑着地面,大口喘气。血纹已经退到手腕,但皮肤下的裂纹还在,像是瓷器上的暗伤。
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血纹不会消失,孢子也不会死。它们只是被压住了,像冬天的蛇,等着春雷一响就爬出来。
他回头看向苏怀镜,她还在昏迷,但脸色好了些。
他把她背起来,站起身,走向地宫入口。
门已经关死,但他不用再开了。裂缝还在,血迹干在边缘,像是某种标记。
他抬起手,准备再割一次。
就在这时,苏怀镜在他背上轻声说:“别……用血。”
他停下动作。
她没睁眼,声音很弱:“用……伞。”
陈砚舟一怔,随即反应过来。
他取下黑伞,拉开伞骨,将柳叶刀完全抽出,刀尖对准门缝。
刀身映出他半张脸,苍白,带血,眼神却稳。
他用力刺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