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把巷口的青石板染成暖金色时,李云谦已经把卤味铺子的门板上了大半。最后一块门板刚对上槽,就听见阿月的声音从巷那头传来,带着点轻快的笑意:“云谦哥,我娘让我来催你啦,饺子刚下了锅,再不来可要煮过头啦!”
他转头望去,阿月正拎着个竹编食盒站在老槐树下,食盒边角缠着块淡蓝碎花布,风一吹,布角晃悠,还带着股刚出锅的面香。李云谦连忙把手里的铜锁挂好,又回身从铺子里拎出那罐新腌的酸豆角——早上想着王婶病刚好,胃口怕还没全开,特意多放了些糖和香油,酸中带甜,最是开胃。
“刚把铺子收拾利落,这就跟你走。”他晃了晃手里的罐子,笑着往阿月那边走,“你娘爱吃的酸豆角,昨天刚腌好的,今天正好给她解解腻。”阿月眼睛一亮,伸手要接,指尖刚碰到罐子就缩了回去,吐了吐舌头:“好烫!云谦哥你也不怕烧着手?”李云谦这才想起罐子刚从灶上取下来,外层还带着余温,连忙用布巾裹了裹,“光顾着拿,倒忘了这茬。”
两人并肩往巷深处走,脚踩在青石板上,发出“哒哒”的轻响。阿月边走边说,下午王婶跟着学卤豆干时,差点把卤汁熬糊了,还是李父路过,提醒了句“火要转小”才救回来。“我娘后来尝了尝,说比你家的差远了,还说要再跟你学三次,非要做出一样的味儿不可。”阿月说着,忍不住笑起来,“她还偷偷往卤汁里加了颗冰糖,说想让豆干甜一点,结果你猜怎么着?”
李云谦配合地问:“怎么了?”“那豆干甜得发腻,我尝了一口就吐出来了,我娘还不承认,说就是要这个味儿,硬逼着我爹吃了三块!”阿月笑得直跺脚,巷子里的槐树叶被风吹得沙沙响,像是也在跟着笑。李云谦也忍不住笑,想起王婶那股不服输的劲儿,又补充道:“下次教她时,我把冰糖的量记在纸上,省得她再瞎加。”
说话间就到了阿月家院门口,木门虚掩着,还没推开,就闻见一股韭菜鸡蛋的鲜香味儿,混着柴火气飘出来。王婶系着围裙从屋里迎出来,手里还拿着双筷子,看见李云谦就笑着招呼:“可算来了!饺子刚捞出来,再晚一步就该凉了。”她伸手接过李云谦手里的酸豆角,又拍了拍他的胳膊,“上午给你的山楂干用了没?我家老头子说,卤猪蹄放那个最香,你可得试试。”
“还没呢,打算明天卤猪蹄时用,到时候先给您送几块尝尝。”李云谦跟着进了屋,八仙桌上摆着一大盘饺子,个个饱满,皮儿透着点白,边缘还带着点煮出来的粉,旁边放着一小碟醋,还有碗刚拌好的黄瓜丝,撒着点蒜末,看着就清爽。李父已经坐在桌边了,手里端着杯热茶,看见他进来,笑着指了指对面的座位:“快坐,等你呢。”
阿月忙着给众人递筷子,王婶又从厨房端出碗饺子汤,放在李云谦面前:“原汤化原食,先喝点汤暖暖胃。”李云谦端起汤碗,喝了一口,鲜得很,里面还飘着点葱花和虾皮,暖意在胃里散开,舒服得很。他夹起一个饺子,咬了一口,韭菜的香混着鸡蛋的鲜,还带着点粉丝的软,咸淡正好,蘸了点醋,更是开胃。
“您这饺子包得真好吃,比我娘以前包的还香。”李云谦边吃边说,王婶听了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喜欢就多吃点,锅里还有呢,不够再煮。”她自己也夹了个饺子,又想起什么似的,对李云谦说:“下午我跟你学卤豆干时,隔壁张婶过来串门,尝了一块,说想跟你订十块,后天她儿子回来,要给孩子当菜吃,你可别忘了。”
“记着呢,明天早上我多卤点,给张婶留着。”李云谦点点头,又夹了个饺子,李父喝了口茶,忽然说:“昨天去后山采艾草时,看见山脚下有片野薄荷,长得正好,你要是有空,去采点回来,卤味里放一点,夏天吃着更清爽,街坊们肯定喜欢。”
“好啊,明天早上我早点起,去采点回来。”李云谦应着,阿月连忙说:“我也去!我还没见过野薄荷长什么样呢,正好跟你一起去。”王婶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去了别添乱就行,那薄荷要掐尖儿,别把根给人拔了,不然明年就长不出来了。”阿月吐了吐舌头,点头应下。
几人边吃边聊,话题从卤味说到街坊琐事,又说到巷口那棵老槐树,王婶说,等过几天槐花全开了,要摘点下来,拌上面粉蒸着吃,再撒点白糖,是她小时候常吃的味道,到时候让李云谦和李父也来尝尝。“那槐花蒸着吃最香,就是摘的时候得小心,别把树枝给折了,不然明年就少了好些花。”李父笑着补充,他小时候也常跟着大人摘槐花,至今还记得那股清甜的味儿。
饺子快吃完时,阿月忽然想起什么,跑进里屋,抱出个布偶兔子,放在李云谦面前:“云谦哥,这个给你!前几天我做针线活时缝的,你铺子里不是有小孩常来买卤味吗?要是他们哭了,拿这个哄一哄,准管用。”那兔子是用碎布拼的,白身子,粉耳朵,眼睛是用黑纽扣缝的,虽然简单,却透着股可爱。
李云谦接过布偶兔子,摸了摸,布料软软的,心里也暖暖的:“谢谢你啊阿月,这兔子真好看,肯定能哄住小孩。”阿月听了,脸有点红,连忙低下头,扒拉着碗里剩下的饺子。王婶看着两人,笑着说:“这孩子,缝了好几天呢,昨天晚上还熬夜缝耳朵,说要缝得圆一点才好看。”
吃完饺子,王婶又端出切好的西瓜,红瓤黑籽,咬一口,甜得很,还带着点冰碴儿,是放在井里镇过的,夏天吃着最解渴。几人坐在院里的老树下,吃着西瓜,吹着风,槐花香时不时飘过来,混着西瓜的甜,格外惬意。
月亮慢慢升起来时,李云谦才起身告辞。王婶把剩下的饺子装在食盒里,递给她:“带回去当明天的早饭,热一热就能吃。”又把那罐酸豆角还给他,“你这酸豆角腌得好,我留了点,剩下的你带回去,早上配粥吃正好。”
李云谦接过食盒,又跟王婶和阿月道别,才和李父一起往回走。月光洒在青石板上,映出两人的影子,巷子里静悄悄的,只有脚步声和偶尔传来的虫鸣。李父忽然说:“王婶和阿月都是实在人,以后你要是有啥事儿,多跟她们走动走动。”李云谦点点头,心里想着刚才吃饺子时的暖,还有阿月缝的布偶兔子,觉得这日子,真是越来越有盼头了。
快到铺子时,他忽然想起明天要采野薄荷,又想起阿月要一起去,忍不住笑了笑,脚步也轻快了些。月光下,老槐树的影子落在铺门上,像是在守护着这巷子里的暖,还有这平凡日子里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