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芦苇荡深处走，潮气愈发重了些，沾在裤脚的露水混着软泥，走起来多了几分滞涩，却没让三个身影的脚步慢下来。李云谦走在最前，手里的芦苇秆时不时拨开挡路的枝叶，叶片上的露水顺着秆子滑到掌心，凉得他指尖轻轻颤了颤，却也恰好驱散了额角的薄汗。他特意选着干燥些的地面走，还不忘回头提醒两个孩子：“踩着我脚印走，这边泥少，不容易陷进去。”
“云谦哥，你听！有鸟叫！”小宝突然拽住李云谦的衣角，声音压得比刚才更轻。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见不远处的芦苇丛里，一团灰褐色的小身影扑棱着翅膀落下，正是刚才鸟窝的主人——一只麻雀。它嘴里叼着半粒草籽，落在窝边的芦苇秆上，歪着头看了看三个不速之客，叽叽喳喳叫了两声，像是在确认有没有危险，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模样格外机灵。
阿明赶紧拉住想往前走的小宝，另一只手轻轻按在竹笼上，生怕笼身晃动惊着小鸟：“别挪脚，等它进窝。”三人就这么站在原地，连呼吸都放得极缓，小宝甚至下意识地屏住了气，只有胸口微微起伏。只见那只麻雀又叫了两声，确认周围没动静，才扑棱着翅膀飞进窝里，很快，窝里传来更细碎的啾鸣声，想来是有雏鸟在等着喂食，那声音软乎乎的，像落在心上。
“原来真的有小鸟宝宝！”小宝眼睛亮得像浸了光，小声感叹着，手指无意识地抠了抠衣角的泥点，又赶紧把手放下来，怕动作太大惊着窝里的小家伙。李云谦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示意往旁边绕开：“咱们从这边走，别挡着鸟妈妈回来的路，它还得给宝宝找食呢。”
绕开鸟窝没走几步，空气里突然飘来一缕淡淡的酸香，混着芦苇的清苦，格外提神。阿明先是抽了抽鼻子，随即眼睛一亮，拉着小宝的胳膊：“是山楂的味道！肯定就在前面！”他加快脚步往前探了探，拨开一丛长得格外高的芦苇——那芦苇秆快到他胸口，叶片上的露水蹭得他衣襟都湿了，却一点也不在意——眼前瞬间亮了起来：前面的土坡上，果然长满了野山楂树，矮矮的树干也就到李云谦腰际，枝桠上挂满了红通通的果子，像一串串小灯笼挂在枝叶间，有的果子上还沾着没干的露水，阳光一照，红得发亮，连果皮上细细的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真的是野山楂！”小宝欢呼一声，刚想跑过去，又想起刚才的萤火虫，脚步猛地收住，改成小碎步慢慢挪过去，鞋底蹭着软泥，发出轻轻的“沙沙”声。他蹲在最矮的一棵山楂树前，伸手碰了碰一颗红透的果子，果皮带着点粗糙的质感，指尖能感受到露水的凉意，还有果子微微的弹性：“这个好像熟了，能摘吗？”
李云谦走过来，仔细看了看果子的颜色，又捏了捏硬度，点头道：“红透的能摘，没熟的还泛着青，得再等几天才甜。”他从布兜里拿出两个干净的粗布袋子——那袋子是阿明娘特意缝的，边角都用线仔细锁了边，不容易破——递给两个孩子：“小心点摘，别把树枝折断了，明年还能再长，咱们得给它们留着。”
阿明接过袋子，先把竹笼轻轻放在树底下的草地上，又从竹篮里拿出刚才铺过的粗布，仔细垫在笼底，生怕潮气浸了笼子：“娘说地上潮，竹笼底沾了水，萤火虫歇脚会不舒服。”做好这一切，他才伸手去摘山楂。他的手指很轻，捏住果子底部，轻轻一拧，果子就落进了手里，连一片叶子都没碰掉：“娘教过我，摘果子要顺着枝桠的方向转，不然会伤着树的芽，明年就长不出新果子了。”
小宝学着他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摘了一颗，放进嘴里咬了一小口，酸意瞬间在舌尖散开，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头，眼睛都眯了起来，却又很快舒展开，咂了咂嘴：“好酸！但酸完还有点甜！比阿婆上次买的蜜饯还好吃！”说着，又摘了一颗放进袋子里，还特意挑了颗最大最红的，攥在手里，想留着回去给阿婆尝。
三人围着山楂树摘了一会儿，袋子里很快就装满了红通通的果子，沉甸甸的，拎在手里能感觉到果子相互碰撞的重量。阿明拎着袋子晃了晃，听着果子碰撞的“沙沙”声，笑着说：“回去给阿婆熬山楂酱，再晒点山楂干，冬天泡水喝，肯定暖和。”小宝也跟着点头，手里还攥着那颗没吃完的山楂，时不时咬一口，脸上满是满足，嘴角还沾了点红色的果渍，自己却没察觉。
就在这时，刚才停在阿明手背上的那只萤火虫突然飞了回来，尾端的绿光闪了闪，落在阿明拎着的布袋子上，像是在闻果子的香味。紧接着，好几只刚才飞走的萤火虫也跟着飞了过来，有的落在山楂树枝上，绿光映着红果子，格外好看；有的绕着竹笼转圈圈，像是在确认自己的“家”还在；还有一只停在小宝的发梢上，小翅膀轻轻抖着，小宝能感觉到头顶有微微的痒意，却不敢动，只是咧着嘴笑。
“它们好像跟过来了！”小宝惊喜地小声说，抬手想摸一摸发梢的萤火虫，又怕碰掉它，只好轻轻晃了晃脑袋，那只萤火虫却没飞走，反而往他耳朵边挪了挪，绿光在他脸颊旁闪着，暖暖的。
李云谦看着这一幕，嘴角忍不住弯了弯。他抬头看了看天，阳光已经往西边斜了些，原本金黄的光变得柔和了许多，芦苇荡里的潮气渐渐带上了点凉意，风吹在身上也不觉得热了：“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再晚路上该暗了，阿婆该担心了。”
两个孩子点点头，阿明仔细收好山楂袋，把袋子系在竹篮边上，又把竹笼拎起来，确认笼门还开着，才跟上李云谦的脚步。小宝走在最后，时不时回头看看那些跟着的萤火虫，又看看身后的山楂树，脚步轻快了不少，刚才沾在裤脚的泥好像也不沉了。
往回走的路上，那只鸟妈妈又飞了回来，嘴里叼着一条小小的青虫，看见他们路过，只是停顿了一下，便径直飞进了窝里，连停留都没停留，想来是急着给宝宝喂食。风依旧吹着芦苇荡，芦花飘得更缓了，落在他们的头发上、肩膀上，像撒了把碎雪；萤火虫的绿光在暮色渐浓的光影里，显得愈发明显，像一串跟着他们的小灯笼，把脚下的路都照得亮了些。
阿明突然想起什么，从布兜里拿出那片有点皱的蒲公英花瓣——早上他特意摘的，想给萤火虫当垫子——轻轻放在竹笼边：“这个给它们当歇脚的地方吧，软乎乎的。”小宝也跟着从兜里掏出一颗刚才没舍得吃的山楂，放在花瓣旁边，还特意摆了摆位置：“这个也给它们，虽然有点酸，但说不定它们喜欢。”
李云谦看着两个孩子认真的样子，心里暖暖的。他伸手牵住小宝的手，又示意阿明靠近些，三人的身影在芦苇荡里慢慢往前走，身后跟着点点绿光，手里拎着满袋的红果，风里飘着山楂的酸香和芦苇的清苦，还有孩子们偶尔小声的笑谈，连脚步踩在软泥上的“沙沙”声，都变得格外温柔，一切都慢得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