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完小蚕，小宝还蹲在炕边舍不得走，手指轻轻点着木盒边缘，目光紧紧盯着里面慢悠悠啃食的小蚕，嘴里小声数着：“一、二、三……一共五只了！剩下那几枚卵看着也快裂了，等孵出来，咱们家的蚕就更多啦！”李云谦收拾好小瓷勺和粗瓷碗，用布擦了擦碗沿的水渍，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咱们去后院看桑芽，说不定已经长开点了，要是能摘几片嫩叶，今天下午就不用吃王婶送的了。”！
小宝一听“看桑芽”，立马站起身，鞋跟在炕沿磕了下都没在意，转身就往屋外跑：“我去拿小铲子！要是桑芽长得慢，我给它松松土、浇点水，肯定能长得快！”说着就冲向墙角的杂物堆，拎起那把柄上缠着蓝布条的小铁铲——这铲子还是去年春天，阿婆见他总爱跟在身后挖野菜，特意去镇上给买的，如今刃口都磨得圆钝了，却被他擦得锃亮，连铲柄上的木纹都透着干净。
两人往后院走，路过院角那排咸菜坛子时，李云谦突然想起阿婆刚才的叮嘱，停下脚步：“先把坛子挪到屋檐下的阴凉处，这日头越来越晒，坛子经不住晒，万一裂了就可惜了。”小宝赶紧放下小铲子，跑到最边上的坛子旁，双手抱住坛身使劲往上提，可坛子里装满了腌好的芥菜，沉得他脸都憋红了，刚抱起来半寸就晃了晃，坛口的盐水差点洒出来。李云谦赶紧上前扶住坛身：“慢点儿，你扶着这边的坛耳，我抬另一边，咱们一起挪，别摔着。”
两人一左一右扶住坛子，脚步慢慢往屋檐下挪，小宝踮着脚尖，胳膊绷得紧紧的，嘴里还念叨：“这坛子也太沉了，阿婆腌的菜肯定好吃！”挪完最沉的那坛，剩下两坛小些的就轻松多了，两人很快把所有坛子都摆到了阴影里。小宝擦了擦额角的薄汗，伸手拍了拍坛身：“这下好了，再也不怕晒裂了，等菜腌好了，我要先尝一口！”
后院不大，靠西墙的地方种着三棵老桑树，是阿婆年轻时刚嫁过来就栽下的，如今树干粗得要两人合抱，枝桠早就伸过了墙头，春天一到，枝桠上就冒出点点绿芽。往年这个时候，桑叶已经能摘来喂头批蚕了，今年倒像是慢了些，前几天看还只是米粒大的芽苞。李云谦走到最前面的桑树下，踮起脚扒开交错的枝条，手指轻轻碰了碰芽苞：“有动静了，你看，芽尖已经冒绿了，还鼓了点，再过两天就能展开了！”
小宝赶紧凑过去，仰着脖子往上看，可树枝太高，他只能看见零星的绿点，急得在树下蹦了蹦：“我看不见！云谦哥你找根竹竿，帮我挑根带芽的小枝下来看看！”李云谦从墙角找了根细竹竿，踮着脚轻轻拨弄枝条，挑了根最矮的、带着三四个芽苞的小枝，小心地折下来递到小宝手里。小宝捧着小枝，指尖轻轻碰了碰芽尖，软乎乎的，还带着点黏手的汁液，凑近闻了闻，有股淡淡的青草香：“真的是绿的！摸起来好软啊！什么时候能长到能喂小蚕啊？我怕它们等不及吃新桑叶。”
“再等个三四天吧，”李云谦也捏了捏芽尖，感受着里面的韧劲，“现在芽苞还太嫩，等它展开成指甲盖大的小叶片，就可以摘了。到时候咱们不用再麻烦王婶送桑叶，直接在后院摘，随摘随喂，新鲜得很。”小宝点点头，小心地把小枝插进院角的泥土里，还扒了点碎土盖在根部：“我把它种在这儿，天天给它浇水，等它长大，也变成大桑树，这样小蚕就有吃不完的桑叶啦！”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了“咚咚”的敲门声，紧接着是王婶熟悉的声音：“云谦娘在家吗？我来看看你们的蚕孵得怎么样了！”阿婆刚收拾完灶房，听见声音赶紧从屋里迎出来：“快进来坐，刚孵出五只呢，个个精神，多亏了你前儿送的嫩叶！”王婶推开院门走进来，手里还拎着个蓝布包，布包鼓鼓囊囊的，她笑着晃了晃：“我家那棵老桑树发芽早，叶子已经能摘了，想着你们的桑芽没长开，再给你们送点过来，够小蚕吃两天的。对了，我家小子早上还跟我说，蚕蜕皮前会停食，趴在那儿不动，你们到时候可别以为是蚕病了，多留意着点。”
小宝听见王婶的声音，立马跑过去拉住她的手，把刚才插在土里的桑枝拔出来递过去：“王婶你看！我们后院的桑芽也冒绿了！再过几天就能摘了，到时候我们给你送桑叶，跟你换着吃！”王婶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接过桑枝看了看：“可不是嘛，这芽长得精神，再过几天肯定能吃。你们这孩子，还想着跟我换，真是有心了。”
几人一起走进卧房，阿婆从炕梢端起杉木盒，小心地放在桌子上。王婶凑过去，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忍不住惊叹：“哎哟，这么小啊，跟细棉线似的！你们照顾得真细心，叶片剪得碎碎的，还喂了蒲公英水，比我家小子当年强多了——他那时候直接把整片叶子扔进去，小蚕爬半天都找不到地方下口。”她指着木盒里一只稍微大些的蚕说，“你们看，这只好像要往桑叶碎上爬了，等它们再长两天，就得换个大点的盒子，免得挤在一起，空气不流通容易生病。”
李云谦点点头，指着衣柜顶说：“我们想着，等它们蜕第一次皮，就把阿婆装针线的那个大木匣子腾出来，那个匣子深，还透风，刚好能装下。”阿婆笑着接话：“早给你们准备好了，昨天我就把针线都挪到小布包里了，木匣子放在衣柜顶上，等会儿我拿下来用热水洗洗，晾干了就能用。”
王婶坐在炕沿上，又细细叮嘱了几句喂蚕的注意事项：“换桑叶的时候，记得把旧叶子和蚕粪都挑出来，别留在盒子里；蒲公英水别喂太勤，一天一次就行，喂多了小蚕会拉肚子；晚上记得把盒子盖留点缝，别闷着。”小宝听得认真，还特意跑到桌边拿了根小树枝，在地上画着记：“一天一次蒲公英水，换叶挑粪，晚上留缝……我都记下来了！”
聊了约莫半个时辰，王婶看了看日头，起身要走：“不跟你们唠了，我得回去喂我家的鸡，再晚鸡该闹了。你们要是有啥不懂的，别客气，随时来问我。”阿婆赶紧从厨房拎了把刚晒好的青菜，往王婶手里塞：“拿着回去炒着吃，自家后院种的，没打药，吃着放心。”王婶推辞了两句，见阿婆坚持，还是接了过去：“那我就不客气了，下次我给你们带点自家腌的鸭蛋。”
送走王婶，小宝又蹲回木盒边，看着小蚕慢悠悠地啃食桑叶碎，突然想起早上摘蒲公英的事，抬头对阿婆说：“阿婆，咱们下午再去田埂摘点蒲公英吧？多煮点水装在瓷罐里存着，万一明天下雨，就不用冒雨出门了，小蚕也能喝上清热的水。”阿婆正在擦桌子，笑着答应：“好啊，等太阳西斜点，不那么晒了，咱们就去。到时候让云谦也跟着，帮你拎竹筛。”
李云谦收拾好刚才挪坛子时弄乱的杂草，把杂草堆在墙角，回头看见小宝趴在桌边，专注地盯着木盒里的小蚕，连手指都不敢伸太近，生怕惊扰了它们，心里也觉得格外踏实。阳光透过后院的桑树枝，洒下点点光斑，落在地上，落在木盒上，连风里都带着春天的暖意和期待的味道——盼着桑芽快点展开叶片，盼着小蚕顺利蜕第一次皮，盼着日子像这院中的草木一样，慢慢变得热闹又饱满，满是烟火气的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