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骨城的春日暖阳裹着海腥味,晒得人骨头都发懒。李恪刚在一堆归降文书上落下朱批,指尖摩挲着纸页边角,正琢磨着该给长安递份阶段性奏报 —— 既得说清东征战果,也得不动声色提提将士们的辛劳,好为麾下争取些封赏,书房门就被 “砰” 地撞开。
阿史那云像阵裹挟着怒火的风冲进来,腰间弯刀撞得甲片脆响,差点带翻案几上的青瓷茶杯。“殿下!不好了!渊盖苏文那老贼疯魔了!” 她双手撑着案沿,胸口还在剧烈起伏,碧色眼眸里燃着熊熊怒火,“咱们派去国内城附近的斥候刚回来报信 —— 那老乌龟把城外几个染了时疫的村子,全给驱赶到通乌骨城的官道上了!还派兵把路堵死,不准病人逃,也不准村民救!他这是想把瘟疫往咱们这儿传啊!”
“咔嚓” 一声脆响,李恪捏在手里的狼毫笔应声折断,墨汁溅在明黄奏疏上,晕开一团刺目的黑。他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胸腔里像是有团火在烧 —— 打仗输了便罢,竟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拿自己国家的百姓当 “病毒武器”,这哪是将帅所为,简直是丧心病狂!【这老东西是真被逼急了,连人伦底线都不要了!一旦瘟疫在军中或归降城镇蔓延,别说继续东征,能不能带着弟兄们全须全尾回大唐都难说!渊盖苏文,够狠,够毒!】
脚步声急促响起,苏瑾提着药箱匆匆赶来,听到阿史那云的话,原本温婉的脸色瞬间煞白,指尖下意识攥紧了药箱提手:“殿下,此事万万不可轻视!时疫传染性极强,一旦扩散,后果不堪设想!当务之急是立刻封锁官道,严禁任何人从疫区方向靠近乌骨城!”
“封锁?” 阿史那云猛地回头,声音陡然拔高,“那些高句丽百姓是无辜的!咱们要是眼睁睁看着他们病死在路上,传出去谁还信咱们是‘仁德之师’?刚归降的城池怕是立马就得反水!” 她虽在战场上杀伐果断,可让她对手无寸铁的染病平民见死不救,骨子里的道义让她万万做不到。
李恪按着发胀的太阳穴,只觉得脑仁像被钝器敲打着疼。这哪是烫手山芋,分明是渊盖苏文故意架在他脖子上的刀 —— 救,万一疫情失控,几万大军和刚稳住的后方就得毁于一旦;不救,之前苦心经营的 “仁政” 形象会瞬间崩塌,民心涣散不说,连归降的官员士绅都会寒心。这老贼,是把他逼到了道义与战局的死胡同里!
“报 ——!” 一名校尉跌跌撞撞跑进来,甲胄上还沾着尘土,“殿下,乌骨城崔正源等几位归降官员已在府外求见!他们听闻国内城方向有疫病流传,恳请殿下设法阻绝,免得波及城中百姓,还带来了十几位本地郎中!”
李恪心头又是一沉。连本地士绅都闻讯而来,这压力来得更快更猛。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翻涌的怒火,指尖在案几上轻轻敲击 —— 越是两难,越不能慌,一慌就中了渊盖苏文的圈套。
“传本王的话,” 李恪抬眸时,眼底已恢复冷静,“告诉崔正源诸位,本王已知晓疫区之事,绝不会坐视百姓受难,让他们在偏厅稍候,待处置方案定下,自会与他们商议。” 先稳住外部的人心,再解决内部的困局。
他转向阿史那云和苏瑾,语气掷地有声:“云儿,即刻点兵,不是封锁,是隔离!在通往疫区的官道上设三道隔离带,每道都派军医和精锐士兵驻守。凡试图离开疫区者,一律劝返回原地,同时给他们送去草药和粮食,传本王的令 —— 待在原地等候救援,若敢擅自冲撞隔离带,以‘散播瘟疫’论处,格杀勿论!” 人员流动必须掐死,这是守住乌骨城的底线。
“苏先生,” 李恪看向苏瑾,目光柔和了几分,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你立刻整合军中所有医官,再联合崔正源带来的本地郎中,尽快研究防治时疫的药方,缺什么药材,即刻开列清单,让后勤营全力筹措。另外,传令全军和乌骨城百姓 —— 饮用水必须煮沸,军营和街巷每日清扫消毒,若发现有人发热腹泻,立刻隔离上报,不得隐瞒!” 专业的事,必须交给最靠谱的人。
阿史那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重重抱拳:“末将这就去办!” 转身时,脚步都轻快了几分。苏瑾也郑重点头,握着药箱的手渐渐松开:“妾身明白,这就去筹备。”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李恪走到舆图前,目光死死盯着国内城的位置,眼神冷得像冰。渊盖苏文,你以为用瘟疫就能拖垮我?我偏要让你看看,什么叫破局之法!只是他总觉得,这老贼既然敢抛出这么阴毒的 “炸弹”,背后恐怕还藏着别的算计,绝不能掉以轻心。
眼下最要紧的,是先把瘟疫这把火扑灭。救,是必须救的,但得用最稳妥的法子,绝不能把自己也拖进火坑 —— 这既是对将士百姓负责,也是对这场东征之战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