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无忌的密信,像一块冰冷的巨石投入李恪心湖,瞬间击碎了所有的计划和决断。
父皇早已洞悉一切?甚至有意借太子之手,清洗朝堂?那自己这连日来的奔波、挣扎、甚至与毒叟的虚与委蛇,岂不都成了父皇棋局中无足轻重的一步?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被愚弄的愤怒涌上心头,但紧随其后的,却是更深沉的寒意和警觉。
静候勿出?父皇此举,是真的在保护他,避免他卷入这场血腥清洗?还是……要将他一同隔绝在外,甚至借此机会,将他和太子一并收拾了?毕竟,一个声望过高、手握部分兵权、且可能威胁到新君(无论新君是谁)的亲王,对任何皇帝来说,都是需要防范的对象。
去,还是不去? 这是一个生死抉择。
去,可能落入父皇的清洗之网,也可能被太子的叛军绞杀。 不去,则等同于自动放弃一切抵抗,将命运完全交予他人之手,事后无论谁胜谁负,他都将失去主动权,甚至可能被冠以“坐观叛乱”的罪名。
李恪在昏暗的油灯下枯坐良久,目光扫过程处默、阿史那云、苏瑾、以及榻上虚弱的武媚娘。这些人,都将命运系于他一身。
最终,他猛地站起身,眼中燃烧起不屈的火焰。他李恪的命运,绝不能由他人摆布!即便是父皇的棋局,他也要做那个能跳出棋盘、甚至掀翻棋盘的棋子!
“计划不变!”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明日大朝,我们必须去!但不是去勤王,也不是去造反,而是去……掌控局势!”
众人精神一振,看向他。 “处默,你的人马,按原计划埋伏,但没有我的信号,绝不可轻动!你们的任务,不是攻打皇城,而是确保在我们出来后,能控制通往皇城的主要街道!” “阿史那云,你的目标变更:优先狙杀任何试图靠近陛下和重要大臣的幽冥高手或西突厥死士,其次才是制造混乱。” “苏瑾,你的解药,优先保障我们自己和可能争取过来的大臣。” “媚娘,你留下,这里需要人坐镇联络。”
他看向众人:“明日之局,凶险万分。父皇有父皇的算计,太子有太子的疯狂。我们要做的,是在夹缝中杀出一条生路,既要阻止太子篡位,也要避免被父皇当成乱党清洗!一切见机行事,听我号令!”
“是!”众人齐声应道,眼中都燃起战意。
翌日,天还未亮,长安城却已暗流汹涌。通往皇城的各条街道上,明显增加了许多“巡逻”的兵士,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李恪换上一身亲王朝服,佩剑入鞘,神色平静地登上马车。程处默驾车,阿史那云和苏瑾伪装成侍女随行。
皇城门口,守卫盘查异常严格,气氛紧张。李恪的马车也被拦下。 “蜀王殿下,今日朝会,陛下有旨,所有亲王、郡王需解除兵器入内。”守将硬着头皮道。
李恪看了他一眼,认出此人曾是侯君集的部下,心中了然。他平静地解下佩剑,递给程处默:“在此等候。” “殿下!”程处默急道。 “无妨。”李恪递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带着二女步入皇城。
大殿之上,文武百官已然列队,但气氛诡异得可怕。许多人低着头,眼神交换间充满不安。龙椅之上,李世民端坐其中,面色似乎有些苍白疲惫,但眼神却锐利如鹰,扫视着下方。太子李承乾站在百官之首,面色看似平静,但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他内心的激动与紧张。长孙无忌、房玄龄等重臣面色凝重,沉默不语。
李恪的到来,吸引了无数道目光,有担忧,有审视,有恶意。 他平静地走到自己的位置站定,目不斜视。
时辰到,朝会开始。依旧是例行公事的奏对,但每个人都心不在焉,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终于,在一位御史大夫奏报河南道水患时,太子李承乾突然出列,朗声道:“父皇!儿臣有本奏!”
来了!所有人心中一凛! 李世民目光微抬:“讲。”
李承乾深吸一口气,猛地伸手指向李恪,声音陡然变得尖锐:“儿臣要弹劾蜀王李恪!勾结西突厥,图谋不轨!更以邪术毒害父皇,企图篡位!儿臣已掌握确凿证据!请父皇立刻下旨,将此逆贼拿下!”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虽然早有预感,但太子如此直接地发难,还是让众人震惊!
李恪心中冷笑,果然还是这套栽赃嫁祸的把戏。他并未立刻反驳,只是平静地看着李世民。
李世民面色阴沉,缓缓道:“太子,指控亲王,非同小可。你的证据何在?”
李承乾似乎早有准备,一挥手:“带人证物证!”
只见数名侍卫押着几个“西突厥奸细”和“幽冥教徒”上殿,还抬上来几箱“赃物”(自然是提前准备好的)。更有一名官员出列,言之凿凿地指证李恪与这些人秘密往来。
一番“表演”之后,李承乾跪地痛哭:“父皇!李恪狼子野心,罪证确凿!请父皇为江山社稷计,立刻废黜其王位,明正典刑!儿臣愿亲自监斩,以正国法!”
不少太子党羽纷纷出列附和,要求严惩李恪。朝堂之上,一时间群情汹汹。
李世民看着这一幕,脸上露出“痛心”和“愤怒”的表情,猛地咳嗽起来,似乎被“气”得不轻。他颤抖着手指着李恪:“恪儿……你……你太让朕失望了!来人……”
就在侍卫即将上前之时,李恪忽然笑了,笑声清朗,打破了殿内的喧嚣。
所有人都愕然地看着他。
“父皇,太子殿下,”李恪止住笑,目光扫过那些“人证物证”,语气带着淡淡的嘲讽,“这出戏,演得不错。可惜,破绽太多了。”
他猛地看向其中一个“西突厥奸细”:“你说本王于上月十五,在城南土地庙与你密会?可知上月十五,本王尚在返回长安的途中,有沿途州县通关文牒为证!你见的是鬼吗?”
那奸细顿时脸色煞白,支吾不言。
李恪又指向那箱“赃物”中的一把弯刀:“这把西突厥万夫长的佩刀,倒是真的。不过,它是本王在赤焰山脉之战中,从西突厥大将巴图尔手中缴获的战利品,已登记在兵部册上!何时成了与本王的往来信物了?”
兵部尚书闻言,连忙翻看手中簿册,果然如此!
李恪步步紧逼,将太子所谓的“铁证”一一驳斥得体无完肤!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有力,每一句话都如同重锤,敲打在众人心上。
太子李承乾的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他没想到李恪准备如此充分,更没想到父皇竟然没有立刻下令拿人!
“你……你强词夺理!”李承乾气急败坏,眼看计划就要失败,他眼中猛地闪过疯狂之色,猛地拔出藏在袖中的短刃,指向李世民!(这是他计划中的第二步,强行逼宫!)
“父皇昏聩,被奸佞蒙蔽!儿臣今日就要清君侧!”他嘶吼着,“动手!”
殿外瞬间传来喊杀声!显然太子的兵马开始进攻了!殿内的一些武将也突然暴起,攻向身边的非太子党大臣!
混乱瞬间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