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洋的午后,浪头被烈日镀成银白。
“定波号”三级战列舰破浪前行,赤龙旗在桅顶猎猎作响,像一团不肯熄灭的火。两艘护卫舰分列左右,炮窗紧闭,却掩不住黑洞洞的二十四磅炮口。商船远远望见,纷纷降半帆让路;桅杆上的旗语简短而恭敬——“汉国舰队,勿近”。
赵明站在“定波号”艉楼,手扶栏杆,目光越过起伏的帆影。
“司令,后面跟着六艘本国商船。”一名参谋低声禀报,“要不要驱散?”
赵明嘴角勾起一点笑,像刀背在日光下闪了一下。
“让他们跟。”
他抬手指向远方海平线,那里隐约可见印度南端的褐色陆地,“我们来印度洋,就是给印度人递话。商船越多,话越响亮。”
参谋会意,却仍压低声音:“万一土邦真不识数……”
赵明眯起眼,海风掀起他披风的一角。
“那就让他们识。”
他语气平静,却带着铁与火的重量,“告诉炮手,保持双舷装填。我倒想看看,谁敢先动手。”
话音落下,商船队像被无形的手牵引,自觉排成雁形,跟在“定波号”尾浪之后。二十四面白帆与一面赤龙旗在海面铺开,像一把缓缓张开的弓,箭头直指南方那团越来越浓的硝烟。
印度洋的午后,阳光像熔化的铜汁浇在浪尖,碎成万点金鳞。
“定波号”的甲板被晒得发烫,铁环与缆绳摸上去直烫手心。赵明却像感觉不到温度,背手立在艉楼之下,海风掀起他深蓝军袍的下摆,露出腰间那柄从不离身的短火铳。
赤龙旗在桅顶猎猎作响,旗影投在他脚边,像一条游弋的龙。
在他身后,两艘护卫舰成雁形排开,白帆被风撑得鼓胀,如同两对张开的羽翼。更后方,六艘汉国商船紧紧跟随——桅杆高低错落,帆影重叠,像一片移动的白云。船舷边的水手们赤着上身,把木桶里的淡水泼向甲板降温,水珠溅起,在日光里闪出一瞬的彩虹。
赵明眯起眼,目光穿过晃动的帆索,数着后方的船影。
“再多两艘就好了……”
他低声自语,声音被风撕得零碎,“船越多,货越重,印度人就越舍不得闭眼。只要他们敢睁眼,就得看见我们的炮口。”
他抬手抹去额头的盐霜,指尖在栏杆上敲出轻快的节奏。
“要是他们真不动心……”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点笑,“那就沿着海岸线慢慢画海图,把每一道暗礁、每一口井、每一座土邦的粮仓都标清楚。西洋人?哼,迟早要请他们把旧图交出来,只是现在不急。”
最后一缕阳光掠过他的肩章,照在甲板上一排排擦拭得锃亮的二十四磅炮弹上。
赵明收回目光,转身朝舵楼走去,背影被夕阳拉得很长,像一把尚未出鞘的刀,静静悬在印度洋的浪峰之上。
夜色像一床浸了墨汁的绒毯,从桅杆顶端缓缓铺下,把印度洋的浪头染成深黛。风把潮水的咸味推到甲板上,吹得帆布“啪啪”作响,像无数面巨鼓在暗中低鸣。
定波号艉楼
刚换下岗的炮手老周靠着舷墙,把湿布帽往下一压,冲同伴咧嘴:“再吹两刻钟,就轮到你们下去睡。夜里浪大,可别把枕头滚到海里去。”
旁边的小李把火绳枪往怀里一抱,打了个哈欠:“怕啥,有左右两条护卫舰守着,咱只管打鼾。倒是你,明儿靠岸,可别再冲上去跟人抢椰子酒。”
老周笑骂:“抢?我掏钱买!反正这趟货卖得俏,回大洋州每人多分三块大洋。”
两人相视一笑,踩着吱呀作响的柚木甲板,钻进了昏黄的舱口。
护卫舰侧翼
左舷护卫舰的了望哨把铜哨咬在唇边,朝右舷打了个手势:“兄弟,别打瞌睡,后面那十几条商船可全是白花花的银子。”
右舷护卫舰的哨兵回了个口哨:“放心,咱就是镖局,镖在人在。听说土邦正打得热闹?嘿,让他们打去,咱们收过路费就行。”
商船队列
中间一艘福船的甲板上,几个商客围着灯笼算细账。
“香料、生丝,再加那一百箱茶叶,这回少说翻两倍。”
“听说南边的王爷正缺货,价码还能再抬三成。”
“管他谁坐王座,只要肯掏银子,咱就敢把船舱塞到吃水线。”
一阵哄笑,灯笼被海风吹得乱晃,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一群即将扑向金币的饿狼。
风更凉了,浪头一个接一个拍在船舷。远处陆地的灯火像一串散落的星子,闪烁着诱惑的光。船队排成一列浮动的城垣,在墨色的海面上缓缓推进
他们不问战火,只问利润。
新加坡港的傍晚暑气未退,潮水带着铁锈味拍击栈桥。
三艘挂着英格兰东印度公司旗的商船并排靠泊,船舷刚被烈日晒得发烫,船长们便已踩着跳板“咚咚”地冲回码头。为首的是高个子罗纳德,他一把扯下三角帽,额前的汗珠甩成雨点。
“混账!”
他把空空的采购单拍在桅杆上,纸角立刻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上午去汉国军械局,好声好气要再添三千支火绳枪、五十门六磅炮,结果被一句‘近期停售’给打发回来!连理由都不给!”
旁边的矮壮船长汤姆把袖子卷到肘弯,脸上全是晒斑:“停售?汉国人什么时候嫌过银子烫手?我看——”
他压低嗓门,四下瞥了眼码头上来往的水手,“八成又要动手了。上次他们突然不卖生铁,半个月后就拿下马六甲北岸。”
“可他们自家兵根本不用火绳枪!”
年轻的第三船长艾略特插话,他刚从甲板上跳下来,靴底还带着焦油,“我亲眼瞧见汉军巡逻队背的燧发枪,机头亮得能照出人影——那玩意儿雨天都能打响。咱们要的火绳枪对他们就是废铁,留着也不浪费,偏偏这时候掐货?”
罗纳德烦躁地踢了一脚缆绳:“燧发枪比火绳枪贵一倍,他们要是囤着自用,只能说明一件事——需要更多备用枪管。枪管越多,战场越大。”
三人互望一眼,心里同时跳出同一个词:扩张。
汤姆啐了一口唾沫:“真要再打,咱们得把货舱里的胡椒、棉布先卸完,连夜北上。鬼知道下一个‘停售’后面,是不是炮口对准咱们的泊位。”
夕阳最后一缕光被船桅切成碎片,落在空空的采购单上,像提前写好的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