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吴卫国就轻手轻脚地起床了。他看了眼还在熟睡的两个弟弟,三弟吴安国嘴角还挂着甜甜的笑,想必梦里还在吃着大哥许诺的肉。
吴卫国心里一软,轻轻替他们掖好破旧的被角,这才背上装满药材的背篓,揣上母亲偷偷塞给他的一个粗粮饼子,踏着晨露出了门。
三十里山路,对于伤后初愈的普通人来说,至少得走上大半天。但吴卫国运转起体内那丝北冥真气,只觉得脚步轻快,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他索性按照前世特种兵训练时的呼吸法和跑动技巧,调整节奏,在山路上小跑起来。
真气在经脉中缓缓流转,不仅驱散了清晨的寒意,更让他步履如飞。原本需要三个多时辰的路程,他只用了一个半小时左右,远远地就看到了长七镇那低矮的土坯围墙。
此时太阳刚刚升起,镇子上空炊烟袅袅,已经有了几分热闹气息。
吴卫国在镇外稍作整理,平复了呼吸,这才不引人注目地随着稀稀拉拉的人流走进镇子。
他看似随意地打量着这个异世界的小镇,特种兵的本能让他飞快地记下了街道布局、人流方向和可能的撤离路线。
长七镇不大,只有一条主街,两旁是高低错落的土木结构房屋,几家店铺已经卸下了门板开始营业。空气中混杂着食物、牲畜和泥土的味道。
吴卫国的目标明确——药铺。他放慢脚步,从街这头走到那头,仔细打量着三家挂着药铺招牌的店铺。
最东头那家“陈氏药庐”,门面陈旧,冷冷清清,门口还堆着杂物,显得邋里邋遢。吴卫国只看了一眼就排除了,药材收购最重干净整洁,这般模样,恐怕不是正经做生意的。
西头那家“福寿堂”,门面崭新,装修气派,但进出的人大多衣着光鲜,伙计站在门口,眼睛都快抬到天上去了,对普通百姓爱搭不理。这种店,要么店大欺客,压价狠,要么背景复杂,吴卫国现在只想低调赚钱,不想惹麻烦。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中间那家“济世堂”。店面不大不小,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块朴素的木质招牌洗刷得发白。最重要的是,这么早,里面已经有几个穿着朴素的百姓在等候看病,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坐在诊桌旁,另一个相貌与他相似、约莫四十岁的中年人正专注地给一个老农诊脉。
吴卫国没有立刻进去,他假装在街对面一个卖杂货的摊子前驻足,实则暗中观察了将近半个时辰。
他发现那中年大夫看诊极其认真,每个病人都仔细询问,耐心解释。对待明显穷苦付不起诊金的,那老医师只是摆摆手,依旧认真开方,让徒弟抓药。而那个十几岁的小药童,做事麻利,对药材轻拿轻放,十分专业。
“就是这家了。”吴卫国心中断定。这家药铺医德好,做事规矩,是理想的交易对象。
等到最后一位抓药的病人离开,吴卫国才定了定神,背着沉重的背篓走了进去。他先是对着那位一直静静坐着、目光睿智的老者恭敬地行了一礼,语气诚恳:“王老先生好。”
然后转向刚刚忙完的中年大夫:“王先生好。”他知道在这种医馆,坐镇的老者多半是主心骨,但具体事务可能是中年大夫在打理。
他的突然到来和得体的礼节,让药铺里的三人都看向了他。老医师王仁甫目光温和,微微点头。中年医师王守诚看着这个衣着破旧但眼神清亮、举止沉稳的少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那个叫王安的小药童则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和自己年纪相仿却显得格外老成的少年。
“请问你们药铺收野生中药材吗?”吴卫国直接说明来意,声音不卑不亢。
王守诚擦了擦手,脸上露出一丝为难:“小兄弟,我们济世堂有固定的药材供货渠道,一般不收外来散货,除非…是品质特别好的药材。”他这话说得委婉,但意思明确,主要是怕来历不明或品质低劣的药材影响药效。
吴卫国理解地点点头,也不多话,默默地将肩上的背篓轻轻放下。他知道空口无凭,好东西自己会说话。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上面覆盖的、用来保湿的湿润树叶和青草一层层揭开。
顿时,一股混合着泥土气息的浓郁药香弥漫开来。
最先露出来的,是几捆整理得整整齐齐的柴胡。根条粗长,表面红棕色,须根去得干干净净,一看就是精心挑选过的上品。
接着是黄芩,根茎肥大,质地坚实,断面色泽鲜黄,没有枯朽和杂质。
然后是用软草细心捆扎好的丹参,根茎粗壮,呈诱人的紫红色……
吴卫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背篓里的药材一样样取出,整齐地摆放在干净的地面上。每拿出一样,王守诚的眼神就亮一分,连一直稳坐钓鱼台的老医师王仁甫,也微微坐直了身子,目光中流露出赞赏。
当吴卫国最后取出那几株须根完整、形态饱满、几乎有小儿手臂粗细的上等党参,以及那几块肉质肥厚、色泽棕褐、一看年份就足有十年以上的野生黄精时,王守诚终于忍不住蹲下身,拿起一株党参仔细端详,又掰开一小块黄精放在鼻尖细闻。
“爹,您看这柴胡,根条多壮实!还有这黄芩,色泽纯正!这丹参…怕是快二十年了吧?还有这黄精、党参,都是难得的好货色啊!”王守诚语气中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转头对老医师说道。
老医师王仁甫缓缓起身,踱步过来。他先是赞许地看了吴卫国一眼,然后拿起一截丹参,用手指掐了掐,又看了看断面的菊花心,缓缓点头:“不错,都是深山老林里出来的好东西。采挖的时辰、处理的手法也老道,没有伤到根须,药性保存得极好。小兄弟,这些都是你采的?”
吴卫国心中一定,恭敬回答:“回老先生,是小子和两个弟弟一起进山采的。家里困难,想着换点银钱贴补家用,也好筹备去府城考秀才的盘缠。”他适时地点明了自己的困境和目的,既能博取同情,也显示自己并非寻常山野少年。
“哦?你还是个童生?”王守诚有些惊讶,重新打量了一下吴卫国。虽然衣衫褴褛,但少年眼神清澈,举止有度,确实有几分读书人的气质。
“侥幸中了县案首。”吴卫国谦逊地说,但这话却让王家父子更加高看一眼。县案首,可是有真才实学的,将来中秀才的希望极大。
王仁甫沉吟片刻,对王守诚道:“守诚,这些药材品质上乘,我们收了。按市价的九成…不,按九五折算给这位小兄弟吧。读书不易,我们能帮衬一点是一点。”老医师心怀仁念,又看重吴卫国的潜力和品性,特意给了个高价。
王守诚连忙点头,拿出小秤,开始一一称重核算。
“柴胡,三斤二两…黄芩,四斤半…丹参,宝贝啊,两斤八两…枸杞子…哟,这淫羊藿品相真好…”
王守诚一边称,一边拨弄着算盘,嘴里念念有词。小药童王安也凑过来帮忙,看着那些品相极佳的药材,眼里直放光。
吴卫国安静地站在一旁,心中却远不如表面平静。这是他穿越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靠自己的能力赚钱,关系到全家生计和未来的科举之路。他看似沉稳,实则手心微微见汗,目光随着王守诚的算盘珠子转动。
终于,王守诚抬起头,脸上带着笑容:“小兄弟,算好了。柴胡、黄芩这些按普通市价。丹参、黄精、党参、淫羊藿这些都是好货,价格上浮两成。总共是…九钱银子,外加五百文铜钱。”
九钱银子,五百文!
吴卫国心中猛地一跳!这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他原本估计能卖个五六钱银子就顶天了!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一斗米(约合现在十二斤半)才三十文钱左右,一户普通农家一年的结余可能都不到一两银子。
这简直是一笔巨款!不仅府试的盘缠看到了希望,家里的生活也能立刻得到巨大改善!
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吴卫国依旧保持着礼貌,接过王守诚递过来的碎银子和一串串用麻绳穿好的铜钱。沉甸甸的触感让他感到无比踏实。
“多谢王老先生,多谢王先生!”吴卫国真诚地道谢,小心地将钱收入内袋贴身藏好。
王守诚对这不卑不亢、知礼数的少年很有好感,又多问了一句:“小兄弟,以后若是还能采到这样的好药材,尽管送到我们济世堂来。若是遇到些不常见的药材,哪怕年份浅点,只要品相好,我们也要。”
吴卫国心中一动,这正是他想要的长期合作!他连忙应下:“一定一定!多谢先生关照!”
就在吴卫国背上空背篓,准备告辞,去采购些家中急需的米粮盐巴时,老医师王仁甫忽然缓缓开口,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小兄弟,你这些药材…尤其是那丹参和黄精,挖掘的手法颇为独特,既保住了主根,又不伤须根,最大程度保留了药性。这手法…不像是寻常山民所会。老夫冒昧问一句,是跟哪位高人学的辨识和采药啊?”
吴卫国脚步一顿,心中凛然。
这老医师,眼光太毒辣了!
他采药时,确实运用了前世特种兵野外生存训练中学到的现代植物学知识和采集技巧,比这个时代普遍粗放的采集方式要科学精细得多。没想到就这么一点细节,竟然被这位看似普通的老医师一眼看穿!
这济世堂,这王医师,恐怕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吴卫国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该如何回应这个看似随意、实则犀利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