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衣少女脸一红,低头道谢:“多谢公子。小女子失礼了。”
她声音清脆,如同黄莺出谷。抬起头时,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看得人心跳加速。
“小姐,您没事吧?”两个丫鬟连忙上前。
“没事。”绿衣少女——正是苟如花——摇摇头,又对吴卫国行了一礼,“敢问公子高姓大名?今日相助之恩,小女子铭记在心。”
“在下吴卫国,举手之劳,姑娘不必客气。”
“吴公子...”苟如花轻声念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异彩,“莫非就是那位识破狼族阴谋的吴公子?”
吴卫国有些意外:“姑娘也知道此事?”
“如今省城谁不知道吴公子的大名?”苟如花嫣然一笑,“家父在朝为官,常说起吴公子这样的少年英雄。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两人又聊了几句。苟如花谈吐文雅,见识不凡,让吴卫国颇有好感。但她似乎很懂得分寸,没说几句就告辞了,带着丫鬟翩然离去。
李文轩看着苟如花远去的背影,感慨道:“好一位大家闺秀。吴兄,你可是走了桃花运啊。”
吴卫国摇摇头:“萍水相逢而已。喝茶吧。”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有些疑惑。那少女看他的眼神,总让人觉得有些不对劲。而且她身边的两个丫鬟,步伐轻盈,显然都有功夫在身。
大夏朝乡试考完后试卷需经弥封、誊录、对读、分房阅卷等多道严密流程。
放榜还有十天,吴卫国便在省城暂住下来。李文轩似乎对他格外热情,每隔几日便来邀约。
“吴兄,今日文渊阁有诗会,都是些风雅之士,同去如何?”
“吴兄,城外枫叶正红,不如结伴赏秋?”
“吴兄,听说南市新开了家书画铺,有些前朝真迹...”
吴卫国本不喜应酬,但李文轩为人真诚,几次交往下来,发现他并非纨绔子弟,反而学识渊博、见解独到,便渐渐把他当成了朋友。
这日,李文轩又邀吴卫国去城西的“听雨轩”品茶。那是个建在湖上的茶楼,环境清幽,颇受文人墨客青睐。
两人刚在二楼临窗的位置坐下,就听见楼下传来清脆的笑语。吴卫国不经意一瞥,竟是前几日茶馆邂逅的那位绿衣少女。
“真巧,又遇见了。”李文轩笑道,“那位是苟小姐,她父亲是京城官员,她随母亲回长川省亲。这几日常来听雨轩。”
正说着,苟如花已上了楼。今日她穿一身水蓝色衣裙,发间插着一支白玉簪,清丽脱俗。见到吴卫国,她眼中闪过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随即盈盈一礼:“吴公子,李公子,又见面了。”
李文轩起身还礼:“苟小姐今日也来品茶?若不嫌弃,不如同坐?”
苟如花微微迟疑,看了眼吴卫国,见他并无反对之色,才轻声道:“那便叨扰了。”
三人落座。茶博士奉上今年新采的龙井,茶香袅袅。
“听雨轩最妙处,是这满墙的书画。”李文轩指着墙上挂着的几幅字画道,“都是当代名家之作。苟小姐书画双绝,不妨品评一二?”
苟如花谦逊道:“李公子过奖了。小女子只是略通皮毛。”她起身走到一幅山水画前,端详片刻,道:“这幅《秋山访友图》,笔法苍劲,墨色淋漓,深得黄公望遗意。只是此处皴法稍显凌乱,若是稍加收拾,气韵会更连贯。”
点评精准,不卑不亢。吴卫国不禁多看了她一眼。
苟如花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转头看向另一幅书法作品。那是幅行草,写的是王维的《山居秋暝》。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她轻声念着,忽然道,“吴公子觉得这字如何?”
吴卫国对书法研究不深,如实道:“在下不善此道,只觉得笔走龙蛇,颇有气势。”
苟如花抿嘴一笑:“吴公子过谦了。这字看似狂放,实则法度严谨。你看这‘明月松间照’的‘照’字,最后一笔本该收敛,书者却故意外放,反而显出山月清辉洒遍松林的意境。这是深谙‘意在笔先’之理。”
一番话既显学识,又不过分卖弄。李文轩拍手赞道:“苟小姐高见!吴兄,你有所不知,苟小姐在京城可是有名的才女,琴棋书画无一不精。”
苟如花垂眸:“李公子谬赞。说到琴,我倒想起一事。后日慈恩寺有雅集,慧明法师将抚琴,不知二位公子可有兴趣?”
李文轩立刻道:“慧明法师的琴艺冠绝西南,自然要去!吴兄,同去如何?”
吴卫国本欲推辞,但见二人期待目光,又想到左右无事,便点了点头。
慈恩寺在城东,依山而建,古木参天。雅集设在寺后的“清音阁”,临着一泓清泉。
吴卫国三人到时,阁中已坐了不少文人雅士。慧明法师是个清瘦的老僧,正在调试古琴。
琴声起时,如清泉石上流。吴卫国略通音律,只觉琴音悦耳,心神宁静;一曲终了,满座寂静,唯有泉声淙淙。
“好一曲《高山流水》!”一位青衣文士叹道,“只是此曲本有知音难觅之叹。今日在座皆风雅之士,何不续以新声?”
众人纷纷附和。有人吟诗,有人作画,轮到苟如花时,她落落大方起身:“小女子不才,愿弹一曲,以续雅兴。”
小丫鬟捧上瑶琴。苟如花端坐琴前,纤指轻拨。初时琴音清越,如春风拂柳;渐转幽咽,似秋雨打荷;最后激昂澎湃,若大江奔流。
吴卫国听得入神。这曲子他从未听过,却觉其中情感跌宕,似在诉说什么。
曲终,慧明法师睁开眼,缓缓道:“姑娘此曲,可是自谱?”
苟如花颔首:“随手而作,让大师见笑了。”
“此曲情深意切,老衲听出其中有三重境界:一见倾心之喜,二为相思之苦,三乃决意之坚。姑娘年纪轻轻,竟有这般感悟,难得,难得。”
苟如花脸颊微红,瞥了吴卫国一眼,低头不语。
众人却已听出弦外之音,目光在苟如花和吴卫国之间流转。吴卫国不是愚钝之人,此刻也觉出些异样,但只道是少女怀春,并未深想。
雅集散后,李文轩故意落后几步,与吴卫国并肩而行。
“吴兄觉得苟小姐如何?”李文轩笑问。
“才貌双全,大家风范。”
“仅此而已?”李文轩压低声音,“吴兄难道看不出,苟小姐对你青睐有加?这些日子,但凡有你的场合,她十有八九会出现。今日那曲琴,分明是弹给你听的。”
吴卫国皱眉:“李兄莫要乱说,辱了苟小姐清誉。”
“我可不是乱说。”李文轩道,“吴兄,你可知苟小姐在京城有多少王孙公子追求?她却一个都看不上。如今对你另眼相看,这是你的福分。”
吴卫国摇头:“我出身寒微,功名未就,不敢高攀。”
“英雄不问出处!”李文轩拍拍他肩膀,“吴兄,缘分来了,当珍惜才是。”
此后数日,苟如花果然时常“巧遇”吴卫国。有时在书铺,她正挑着字帖;有时在画舫,她与女伴游湖;甚至吴卫国去城郊散心,也能看见她在枫林中写生。
每次相遇,她都恰到好处地展示才学。谈诗,她能背出吴卫国喜欢的边塞诗;论画,她偏爱气势磅礴的山水;下棋,她棋风大开大合,不似寻常闺阁女子。
吴卫国不得不承认,与她交谈是件愉快的事。她聪慧却不卖弄,有见识又不强势,总能接住他的话头,又能引出新的话题。
这日,李文轩邀二人去家中赏菊。李府花园菊花正盛,黄白红紫,灿若云霞。
三人在亭中饮酒赏花,李文轩忽然道:“如此美景,不可无诗。吴兄,你诗才敏捷,何不赋诗一首?”
吴卫国推辞不过,略一沉吟,道:“那便献丑了——‘西风昨夜过园林,吹落黄花满地金。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这是改自郑思肖的《寒菊》,他将“北风”改为“北风中”,暗指边关风霜。
苟如花美目流转,轻声道:“好一个‘宁可枝头抱香死’!吴公子此诗,道尽气节。菊本傲霜,人当如是。”
李文轩拍案叫好,命人取来纸笔,让吴卫国题写。吴卫国提笔挥毫,一行行楷书笔力遒劲。
苟如花在一旁静静看着,忽然道:“吴公子字如其人,外柔内刚。只是这‘死’字,笔锋太过决绝。世事虽艰,总该留一线生机才是。”
说着,她竟接过笔,在另一张纸上写了个“死”字。同样的字,在她笔下却少了几分肃杀,多了些许圆转。
吴卫国一怔。这话中有话,字中藏意,他岂能听不出、看不出?
李文轩见状,借口去取酒,悄悄退下了。亭中只剩二人。
秋风拂过,菊香袭人。苟如花放下笔,抬头直视吴卫国。她脸颊绯红,眼中却是一片清亮坚定。
“吴公子,”她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这些日子,小女子的心意,公子当真不明?”
吴卫国沉默片刻:“苟小姐才貌双全,在下不敢唐突。”
“若我说,我不在乎门第,不在乎功名,只在乎你这个人呢?”苟如花向前一步,“那日茶馆初见,公子扶我一把,我便知你是有担当之人。后来听闻你智破狼族阴谋,更生敬佩。这些时日相处,我...我心已许。”
这番表白大胆直接,完全不像寻常闺阁女子。吴卫国心中震动,看着她眼中真挚的情感,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
“我知道公子志在四方,不会困于儿女私情。”苟如花继续道,“我不求公子立刻应允,只求公子明白我的心意。若公子有意,我可等,三年五年,十年八年,都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