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杨术旺埋首于收音机厂那庞大而精密的技术图纸,路宇和安志春为集成电路的宏伟目标而激动不已时,来自首都的消息,再次印证了杨术旺那近乎预言般的能力。
罗锦松接到了那位老爷子的加密电话。
电话里,老爷子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兴奋,道:“小罗啊,你上次报上来的那个消息……”
“经过地质部和石油部最顶尖队伍的紧急、秘密勘察,已经基本确定了!”
“信都市,大角鹿县、尧县交界区域,确实存在一个储量相当可观的陆相油田!初步命名为‘任丘油田’!”
“好家伙,这下可解决大问题了!”
罗锦松握着话筒的手紧了紧,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听到官方确认,心脏还是忍不住加速跳动了几下。
老爷子继续道:“上面已经决定,明年开春,立刻抽调全国的精干力量,集中优势兵力,在那里展开石油大会战!”
“同时配套建设大型炼油厂!”
“力争用最快的速度,把油采出来,炼出来!”
这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
一个大型油田的发现和建设,将极大缓解国家能源的饥渴。
“不过。”
老爷子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一丝无奈,道:“关于你提到的,隔壁省凤凰市尖坨子县的浅海石油……”
“勘探队也去做初步调查了,迹象是有的,但是具体情况还需要更深入的勘探。”
“而且,即便最终确认有商业开采价值,以我们目前的技术和装备……”
“唉,也只能望洋兴叹啊。”
“那是以后的事情了。”
挂掉电话,罗锦松独自在办公室里沉默了许久。
窗外是滦州县自己生产的红砖砌成的厂房,耳边仿佛还能听到机械厂的轰鸣和郭庄水电站输来的稳定电流声。
这一切的起点,都源于那个年轻人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又让他说中了……”
罗锦松喃喃自语,脸上却已经没有了最初的震惊和骇然,反而是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一次又一次,从电风扇到水电站,从水泥厂到炼钢厂构想,再到如今的油田……
杨术旺的预言从未落空。
罗锦松感觉自己就像坐在一辆由杨术旺驾驶的不断加速且方向莫测的列车上,最初的惊心动魄已经过去,剩下的只是一种跟着惯性向前、偶尔看看窗外匪夷所思风景的疲惫感。
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变得无比朴实和迫切。
既然油田就在隔壁的信都市,那能不能想办法,让滦州县,或者说让他罗锦松能管辖的这一亩三分地,多搞到一些油?
无论是计划内的配给,还是想办法弄点计划外的,都行!
机械厂的设备、运输队的车辆、未来的农业机械……
哪一样都离不开这工业的血液!
他找来杨术旺,通报了油田确认的消息,并表达了自己对油料的渴望。
杨术旺听了,并没有表现出太多意外,只是点了点头。
他沉吟片刻,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开口道:“罗县长,想要更多油,不一定只盯着原油配给。我们可以从提高利用率上下功夫。”
“哦?怎么说?”罗锦松打起精神。
杨术旺开始阐述他的新想法,道:“炼油厂在生产汽油、柴油、煤油这些主要产品的同时,会产生大量的炼油废料,比如重油、石油焦、甚至一些废气。”
“如果,我们把信都市炼油厂产生的这些废料,运到隔壁孤竹县正在规划的现代化焦化厂去……”
他拿起笔,在纸上画起了简单的流程图,道:“焦化厂的核心是对煤炭进行高温干馏。”
“如果加入适量的炼油重油或石油焦,与煤炭一起进行共焦化处理,不仅可以提高焦炭的产率和质量,还能在焦化过程中,更充分地回收和利用这些石油废料里蕴含的能量和化学组分。”
他一边说,一边列出了几种可能的工艺路径和预期的产品提升,道:“比如,可以增加高价值的化工产品如苯、甲苯、二甲苯(btx)的产量。”
“焦炉煤气的热值和产量也会提升。”
“甚至,可以对某些废气进行回收,制造硫磺或硫酸……”
“这样一来,炼油厂的废物变成了焦化厂的宝贝,整体资源利用率大大提高,产生的经济效益会非常可观。”
为了让这个想法更具说服力,杨术旺甚至当场拿出了一些关键的技术参数和几张关联设备的原理草图,那自然是又消耗了一笔存款从空间换来的。
这些资料清晰地展示了如何将炼油与焦化两个看似独立的工业体系进行耦合优化。
罗锦松看着杨术旺侃侃而谈,听着那些陌生的化工术语,看着纸上那些复杂的流程图和设备草图,感觉自己的大脑又一次过载了。
他一个学农业出身,半路搞行政的县长,哪里懂什么共焦化……
但是,他听明白了一点。
杨术旺这是在教他,如何把别人眼里的垃圾,变成自己能用的资源,而且还能拉着兄弟县一起赚钱、一起提升技术!
这思路……这格局……
罗锦松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
表扬?
杨术旺似乎不需要。
震惊?
他已经震惊不起来了。
他只是觉得,心很累。
一种智商和眼界被全方位碾压后,产生的深深的无力感和疲惫感。
他默默地收起了杨术旺提供的那些技术资料,小心地放进公文包里。
“行了,术旺,我知道了。”
罗锦松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道:“这些东西……我原封不动,上交。”
“让上面的专家们去看,去决定吧。”
“该怎么协调信都市的炼油厂和孤竹县的焦化厂,让他们去头疼吧。”
他现在彻底想通了。
跟着杨术旺的思路走,他这个小县长能做的,就是尽量做好后勤保障,以及……
当好一个合格的信息传递员和项目协调员。
至于这些超越他认知范畴的技术规划和产业布局,他不再试图去理解,也不再感到恐慌,只剩下一种随他去吧的豁达,以及一丝能者多劳的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