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孤竹县煤化工基地的规划在高层挂了号,进入了前期筹备阶段。
罗锦松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一个更加现实和紧迫的问题,便伴随着1971年秋天的结束,赤裸裸地摆在了他的面前——劳动力短缺,尤其是秋收时节的农业劳动力短缺。
滦州县的工业发展如同磁石一般,吸走了大量农村的青壮年劳力。他们进入机械厂、水泥厂、砖厂、运输队拿到了稳定的工资,自然不愿意再回到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繁重农活中。
然而,农业是根本,秋收更是关乎全县口粮和上级征购任务的头等大事。
于是,今年秋收时节,出现了让罗锦松极为尴尬的局面。
各个工厂,尤其是劳动密集型的砖厂、水泥厂和建筑工地,因为大量工人请假返乡收秋,生产进度几乎陷入停滞。
工业生产和农业生产,在这片刚刚燃起工业之火的土地上,发生了尖锐的矛盾。
“杨术旺同志,这个问题必须解决!”
罗锦松找到杨术旺,眉头紧锁,道:“工业要发展,但是粮食生产更不能丢!”
“明年如果还是这样,别说扩大生产了,现有的摊子都可能运转不下去!”
令罗锦松意外的是,杨术旺对这个问题的反应异常平静,仿佛早已料到。
“这个问题,其实不是问题。”
杨术旺语气轻松,道:“农业也可以机械化。用机器代替人力,解放劳动力。”
罗锦松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道:“机械化?”
“咱们县里那几台老掉牙的拖拉机,根本不够用,而且油料也是大问题。”
“我们自己做。”杨术旺言简意赅。
他再次展现出那深不见底的技术库,很快拿出了小型手扶拖拉机、中型轮式拖拉机以及配套的旋耕犁、播种机、收割机的技术图纸和原理说明。
这些机械结构相对简单,以目前滦州县机械厂改造升级后的能力,完全有能力进行试制和生产。
然而,一个新的尴尬出现了。
杨术旺发现,【工业加工作坊空间】里关于农业的高科技,似乎偏重于硬件机械,对于同样关键的软件,如农药、特别是高效灭草剂的相关技术,要么没有,要么显示“未解锁”或所需“费用”高得离谱。
“灭草剂……暂时没办法,只能靠人工或者以后再说。”杨术旺有些遗憾地告知罗锦松。
但是,这已经让罗锦松喜出望外了!
有了这些农业机械,就能极大地缓解秋收时的人力压力!
可是,新的瓶颈接踵而至。
当马国福和王建生拿着拖拉机的制造计划去找县里申请特种钢材和更关键的柴油配给时,遇到了巨大的困难。
清泸地区本身的油料配给就极其有限,还要优先保障运输、军工和重点企业,根本不可能额外拨出大量柴油给滦州县搞农业机械化。
“油!还是卡在油上!”
罗锦松地捶了一下桌子。
电力解决了,煤炭解决了,钢铁看到了希望,如今又被石油卡住了脖子!
杨术旺则动了心思,能不能让孤竹县未来的煤化工基地想办法合成一些燃油?
就在这时,杨术旺看着地图,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滦州县东边、隔壁省的沿海区域划拉着。
“石油……其实不远。”杨术旺忽然开口,语气带着一种不确定的追忆。
罗锦松猛地抬头,紧紧盯着他。
“我记得……”
“好像是隔壁省,凤凰市那边的浅海地区……有石油。”
杨术旺努力搜索着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有些模糊的记忆碎片,那好像是一位在中海油工作的同学,在一次聚会时随口提过的。
“储量好像还不小,而且……不是特别深的井,开采难度相对没那么大。”
“凤凰市?浅海石油?!”罗锦松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这可是天大的消息!如果属实,将彻底改变能源格局!
杨术旺接下来的话,像一盆冷水浇了下来,反问道:但是,“我们现在,有能用于商业开采的海洋石油技术?”
“现在,恐怕得找外国人买,人家还不一定卖。”
他无奈地摊摊手,苦涩的道:“相关的深海钻井平台、水下生产系统技术,我的渠道里倒是有……”
“但是,那个价钱……”
他露出了一个极其肉痛的表情,道;“要的太多了,多到离谱!我们现在根本付不起。”
罗锦松听着杨术旺的话,看着他脸上那丝毫不似作伪的纠结和肉痛。
他都用我们了,可见得要多少钱!
积压的疑惑、震惊、对于技术来源的匪夷所思,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
不仅他们需要,国家也需要。
他猛地站起身,双手撑在桌子上,身体前倾,目光如炬地逼视着杨术旺,用一种近乎嘶哑的声音,问出了那个压在心底许久、关乎一切的问题,道:“杨术旺!你告诉我!”
“你这些技术,这些图纸,这些……”
“这些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东西,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你那个渠道,到底是什么?!”
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杨术旺看着罗锦松那因为激动而微微发红的脸庞,和那双充满了困惑、探寻乃至一丝恐惧的眼睛,沉默了片刻。
他没有惊慌,也没有回避,反而露出了一种混合着无奈和坦然的复杂笑容。
“罗县长——”
他缓缓开口,语气带着一种半开玩笑,却又让人感觉无比认真的意味,道;“如果我告诉您,等我赚到足够多的钱,我甚至可以……造航母。您信吗?”
罗锦松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都为之一滞。
航母?!
那是他无法想象的战略武器!
杨术旺继续平静地说道,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道:“是的,我的意识里,有这些信息。”
“但是,获取它们,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而这个代价,只能用我自己赚来的钱来支付。”
“最起码,也得某种程度上,合理的成为我的钱。”
“所以,您就是把国家的金库搬到我面前,对我来说,也没用。”
“它只认我自己赚到的那一部分。”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指了指窗外那片他参与缔造的工业景象,继续道:“所以,我搞电风扇,修车,建水泥厂,推动所有这些能产生经济效益的事情……”
“不仅仅是为了滦州县的发展,也是为了……”
我能有足够的钱,去买更多、更重要的东西。”
这番解释,荒诞、离奇,完全违背了常理和现有的科学认知!但它却又如此诡异地吻合了杨术旺一直以来所有的行为逻辑。
他对赚钱有种异乎寻常的执着,而他拿出的技术,也总是与他的赚钱能力似乎存在着某种正相关。
罗锦松张了张嘴,想说这太荒谬了,是迷信,是胡说八道!
但是,他看着杨术旺那双清澈而坦荡的眼睛,回想起这一年多来发生的、桩桩件件不可思议的事情,所有反驳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无力地坐回椅子上,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他原本以为杨术旺背后是一个庞大的秘密组织或者敌特机构,但是现在看来,真相可能更加……无法理解。
最终,他只能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混合着震惊、麻木,以及一丝释然的复杂表情。
“我……我明白了。”
罗锦松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道:“来源……我不再问了。”
“你……继续按你的方式做吧。”
“需要县里怎么配合,你直接说。”
他选择了相信,或者说,他选择了不再深究那个可能超越他理解范围的真相。
他只知道,这个年轻人,正在用他无法理解的方式,实实在在地改变着滦州县。
这就够了。
杨术旺看着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几岁的罗锦松,心中也微微松了口气。
这个最大的秘密,以这样一种半真半假的方式透露出去,或许是最好的结果。
至少,他不需要再时刻担心如何掩饰了。
而寻找石油,解决能源卡脖子问题的新目标,也在此刻,于他心中悄然确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