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国柱和李秀兰那场突如其来的怒火与指责,像两块巨石砸的王满仓和徐彩琴找不到北了。
上次被撅就挺郁闷。
两人先是懵了,随即便是滔天的委屈和愤怒!
“放他娘的屁!”
王满仓在家里跳着脚骂,道:“老子是那种背后嚼舌根的小人吗?”
“啊?!”
“杨术旺那小子是不识抬举,可老子至于出去到处撒他的坏水?”
“那不成老娘们了!”
徐彩琴也气得直拍大腿,眼泪在眼圈里打转,道:“就是!”
“我们再怎么着,也得看姑爷和闺女的面子啊!”
“他们把咱们想成什么人了!”
“这脏水泼的……我冤死了我!”
委屈归委屈,但女儿王招弟哭哭啼啼带回的话,却像一把刀子悬在了他们头顶—。
要是再乱说,自行车收回,两家一刀两断!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为了女儿在婆家的日子,也为了自己的脸面,他们必须证明自己的清白!
老两口一合计,决定明察暗访,非得把那个在背后推波助澜,还让他们背黑锅的坏种揪出来不可!
王满仓虽然不是县城坐落户,闺女嫁进县城之后,隔三差五就在闺女家住,街面上也就认识了一些三教九流的人。他拉下老脸,提着攒下的半瓶好酒和一小包点心,开始四处打听。
徐彩琴则发挥了她妇女能顶半边天的特长,混迹于家属区的老太太、小媳妇堆里,借着闲聊、诉苦的名义,旁敲侧击。
这一查,还真让他们摸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流言的源头似乎不止一处,但有几个传播特别起劲的,隐约都指向了一个方向。
机械厂三车间某个跟谭峰林关系极好的老师傅家沾亲带故的人。
似乎还有人看到过,劳资科长李宝山那个不太着调的远房表弟,也在酒桌上绘声绘色地编排过杨术旺“看不起农村人”的段子。
更让他们心惊的是,这些流言仿佛有生命一般,他们刚想开口解释或者压一压,立刻就会有新的、更恶毒的版本冒出来,说什么“王家收了杨家的封口费了”、“王满仓怕了”之类的,搞得他们反而不敢轻易开口了,生怕越描越黑。
这舆论,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在暗中推动、煽风点火,竟然有点压不住的趋势!
流言愈演愈烈,几乎要将“杨术旺”三个字钉在耻辱柱上的时候,县革委会工交办的人,再次出现在了机械厂!
依旧是接到了“群众举报”,反映杨术旺问题并未查清,其利用技术进行变相投机、生活腐化、思想落后、看不起劳动人民等问题依然存在,要求再次深入调查!
这一次,连厂领导们都感到有些棘手了。
这明显是有人不依不饶,非要置杨术旺于死地!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
厂长马国福和副厂长王建生态度异常坚决。
马厂长直接在接待调查组时拍了桌子,道:“杨术旺同志的问题,上次已经调查清楚!”
“他是我们厂的技术革新骨干!”
“电风扇组装车间的成功,离不开他前期的贡献!”
“那些所谓的流言蜚语,纯属别有用心之人恶意中伤!”
“我们机械厂党委,坚决保护为我们厂做出贡献的职工!”
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兄弟单位红星电机厂的领导,竟然也主动派人过来,向调查组说明了情况。
来的正是电机厂的路振民厂长本人!
他当着调查组和机械厂领导的面,拿出了杨术旺绘制的那套精密闹钟图纸的复制件,语气激动的道:“各位领导,我可以用党性担保!”
“杨术旺同志绘制的这套图纸,水平极高!”
“数据精准,结构合理!”
“正是基于这套图纸提供的技术思路,我们电机厂在精密加工方面的优势,我们厂才得以成功筹建了一个小型闹钟组装车间,一次性解决了我们厂十五名职工子弟的就业问题!”
路振民厂长用力挥动着图纸,道:“这叫什么?”
“这叫变相投机吗?”
“不!这叫无私奉献!”
“这叫技术支援!”
“杨术旺同志将他个人的技术成果无偿提供给兄弟单位,帮助我们解决了大难题!”
“这是多么崇高的共产主义协作精神?!”
“那些污蔑他的人,其心可诛!”
他这番掷地有声的话,如同一声惊雷,把调查组的人都震住了!
一套图纸,解决十五个就业岗位!
这功劳,这意义,远比十辆八辆拼装的自行车要大得多!
性质也完全不同了!
马国福厂长趁机补充,将杨术旺“上缴”收音机,以及承诺为厂里和王副厂长制作收音机的事情也说了出来,进一步佐证了杨术旺是以技术钻研和奉献为主,而非牟取私利。
形势瞬间逆转!
调查组的人看着义愤填膺的电机厂领导,看着态度强硬的机械厂班子,再看看那份实实在在解决了就业问题的图纸证据,之前那些捕风捉影的流言顿时显得苍白无力。
最终,这次检查再次不了了之。
调查组留下几句“要相信组织,清者自清”的官话,匆匆离去。
消息传开,全厂哗然!
谁也没想到,事情会以这样一种方式收场。
杨术旺不仅再次安然无恙,反而因为电机厂领导的亲自出面背书和那份解决就业的图纸,声望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我的天!一套图纸解决十五个岗位?这杨术旺也太牛了吧!”
“难怪厂领导这么保他!这是人才啊!”
“电机厂路厂长都亲自来了!这面子给大了!”
“之前那些说人家投机倒把的,脸疼不疼?”
舆论的风向,一夜之间彻底扭转。
王满仓和徐彩琴得知消息后,更是长长舒了一口气,老泪纵横。
“看到了吧!看到了吧!我就说不是我们!”
王满仓激动地对着女儿女婿喊道:“是有人想害大旺那孩子!”
“还想让我们背黑锅!呸!”
徐彩琴也抹着眼泪,道:“这下好了,真相大白了!咱们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站在保卫科岗亭里的杨术旺,听着工友们议论着电机厂领导前来解围的传奇故事,神情依旧平静。
他没想到那套图纸竟然起到了如此巨大的作用,帮他化解了一场更大的危机。
他抬起头,望着机械厂上空那片被高耸烟囱划开的蓝天,心中了然。
这一次,他凭借的不仅仅是厂领导的维护,更是那份超越个人利益的实实在在技术价值。
他更加确信,在这个时代,深藏不露的技术和能力,才是应对一切明枪暗箭最坚固的盾牌。
风停了,谣言似乎暂时平息了。但他有预感,暗处的敌人并未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