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州的秋天来得早，一场秋雨过后，检察院办公楼前的梧桐树落了满地金黄。
祁同伟抱着一摞案卷从公诉科出来时，裤脚还沾着些泥点——刚从乡下取证回来，为了查清一桩村干部侵占扶贫款的案子，他在山里跑了三天，连轴转了四十多个小时。
“祁科长，您这刚回来就不歇会儿？”科室里的年轻科员小张递过来一杯热咖啡，语气里满是敬佩，“那案子卡了快半年，您一来就找到突破口，厉害！”
祁同伟接过咖啡，指尖传来暖意，他笑了笑：“案子不等人，早点查清，老乡们才能早点拿到补偿。”话刚说完，口袋里的传呼机突然响了，屏幕上显示着一串陌生号码，末尾备注着“沈”字。
他心里一动，快步走到走廊尽头的公用电话旁回拨过去。
电话接通的瞬间，沈清栀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传来：“祁科长，忙完了？”
“刚回来，沈小姐找我有事？”祁同伟握着听筒，不自觉放轻了声音。
这半年来，他们偶尔会联系，大多是他汇报工作进展，她偶尔提点几句，从不多干涉，却总在关键时刻，给他递来最需要的“梯子”——比如上次他查扶贫款案，遇到当地乡领导阻挠，沈清栀只让李秘书传了句话，对方第二天就主动配合了调查。
“没大事，刚好来吕州参加个法律研讨会，晚上有空一起吃个饭？”沈清栀的语气很随意，像是在约老朋友，“就当……庆祝你破了案。”
祁同伟没犹豫，一口答应下来。
晚上的餐厅选在江边，靠窗的位置能看到吕州的夜景。沈清栀穿着一条墨绿色的长裙，长发松松挽在脑后，少了几分初见时的张扬，多了几分温婉。
她没提官场的事，只跟祁同伟聊起国外的法律体系，聊起她处理过的涉外案件，偶尔也会问起村里的情况——比如阿妹的家人近况，比如村里小学的建设进度。
“你怎么知道这些？”祁同伟有些惊讶，他从没跟她提过村里的细节。
沈清栀舀了一勺汤，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笑道：“上次李秘书跟我提过一嘴，说你寄钱回家修小学，觉得你是个念旧的人。”
她没说，这些细节都来自委托者的记忆碎片，她只是想多确认一点，这个被命运推着走的男人，是否还保留着最初的温度。
祁同伟沉默了片刻，轻声说：“小时候家里穷，是村里人凑钱供我读书的。现在有能力了，总该多帮衬些。”
他顿了顿，抬头看向沈清栀，“说起来，我还没问过你，为什么总愿意帮我？你明明可以不管我的。”
沈清栀放下勺子，看着窗外的江水，语气平静：“第一，我讨厌梁璐那种仗势欺人的做派，见不得好人被欺负；第二，你有能力，只是缺个机会——与其让你被埋没在山区，不如给你个平台，看看你能走多远。”
她没说第三点——这是她的任务，是那个叫阿妹的女孩，用最后的执念托付给她的事。
祁同伟盯着她的侧脸，灯光落在她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
他突然觉得，眼前的女人，比他想象中更通透，也更……让人捉摸不透。但他没再追问，有些事，不必说得太透，记在心里就好。
吃完饭，祁同伟送沈清栀回酒店。
走到酒店门口，沈清栀突然停下脚步，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递给她：“这里面是省检察院的招考通知，下个月报名。以你的能力，考上没问题。”
祁同伟愣了一下，接过文件袋，指尖触到里面的纸张，心里一阵滚烫。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从吕州到省检，是他仕途上的关键一步，也是他摆脱“基层”标签的最好机会。
“沈小姐，这……”他想说谢谢，却觉得两个字太轻，根本承载不了这份恩情。
沈清栀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别谢我，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的。祁同伟，记住，你走的每一步，都是靠自己的能力挣来的，不用觉得欠谁的。”
她顿了顿，补充道，“以后到了省检，凡事多留个心眼，舞台大了规矩就多了，你得学会在‘规矩’里做事。”
祁同伟点点头，把文件袋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抱着自己的未来。
他看着沈清栀走进酒店的背影，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念头——他不仅要走好这条路，还要走得稳、走得远，将来有一天，他要能站在她身边，不再是需要她帮扶的“祁同伟”，而是能和她并肩的“祁同伟”。
那晚的风很温柔，吹在祁同伟脸上，带着江水的湿润。
他站在酒店门口，看了很久才转身离开。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步步走向那个，和前世截然不同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