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又在压抑得令人窒息的气氛中,走了半日。
这半天,猪二的精神前所未有的集中。
他那对小眼睛滴溜溜地转,像个雷达一样,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扫描着周围的山林。
他在等。
等这出年度大戏的最后一位演员登场!
【大师兄,师父,你们说,下一个来的会是谁?】
猪二在团队频道里兴奋地搓着手。
【按照家庭伦理剧的套路,女儿死了,老婆子也死了,这回该轮到家里的老头子了吧?】
孙悟空懒洋洋地回了一句:【别吵,好好看戏。】
唐僧则传来一个沉稳的意念:【悟能,注意你的表情管理,你现在是团队的“良心”担当,要表现出忧心忡忡。】
猪二一个激灵,赶紧收起脸上的窃喜,换上一副愁云惨淡的表情,活像自己亏了几百亿的功德点。
就在这时。
他等的人,终于来了。
前方山路尽头,一个头发胡子全白的老头儿,拄着一根破木棍,正踉踉跄跄地朝这边走来。
他一边走,一边用沙哑的声音哭喊着。
“我的老婆子啊……我的闺女啊……”
“你们上山送个饭,怎么就一去不回了啊……”
“你们要是出了什么事,让我一个老头子可怎么活啊!”
那哭声,要多悲切有多悲切,要多绝望有多绝望。
猪二的眼睛,“噌”的一下就亮了!
来了!
压轴的主角,登场了!
他瞬间戏精附体,一个夸张的滑铲冲到唐僧的白龙马前,伸出肥硕的手指,哆哆嗦嗦地指向远处的孙悟空。
那表情,是三分惊恐,三分愤怒,三分悲痛,还有一分……藏都藏不住的狂喜!
“师父!师父您看!您快看啊!!”
他声嘶力竭地嚎叫起来,声音都破了音!
“完了!师父!全完了啊!”
“我就说猴哥他杀疯了!您看!人家一家之主找上门来了啊!这是要干什么?这是要灭门啊!!”
“一家三口!整整齐齐的一家三口啊!就这么……就这么要没了啊!”
猪二捶胸顿足,一把鼻涕一把泪,演得比那老头儿还像死了家人。
“师父!您快管管吧!再不管,咱们取经团队就要上西牛贺洲的社会新闻头条了!”
“标题我都想好了:《震惊!东土大唐高僧团竟是灭门惨案凶手,背后原因令人暖心……呸!令人发指!》”
唐僧听着猪二这番连说带唱的表演,差点没绷住笑出声来。
【悟空,为师觉得悟能不去天庭春晚当小品演员,真是屈才了。】
孙悟空冷冷传音:【收心,你的戏份到了。情绪:万念俱灰,彻底绝望。】
唐僧深吸一口气。
收到!
他猛地抬头,看向那个哭天抢地的老翁,一股比前两次加起来还要猛烈十倍的“心魔引”,如同海啸般轰入他的脑海!
“嗡——!!!”
功德金轮疯狂旋转,像一台超大功率的榨汁机,将这股送上门来的“精神能量大餐”瞬间卷入,疯狂碾碎,炼化!
爽!
通体舒泰!念头通达!道心+!
唐僧的内心在开狂欢派对,但他的脸,却呈现出了一副世界末日般的景象。
他的脸色,从惨白,变成了死灰。
他的眼神,从动摇,变成了空洞。
仿佛一个人所有的信仰、坚持、理想,都在这一瞬间,被现实的铁拳,砸得粉碎!
他看着那个老翁,又回头看了看那个扛着金箍棒,一脸麻木,仿佛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孙悟空。
万念俱灰。
而孙悟空,此时也终于动了。
他扮演的,是一个已经彻底“杀疯了”的疯猴。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麻木而冰冷,仿佛眼前走过来的不是一个活人,而只是一段会移动的数据。
他甚至懒得再找任何借口。
他只是举起了金箍棒,用一种极度平淡,却又极度恐怖的语气,对着那老翁说道:
“又来一个。”
“正好,凑个整。”
这句话,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魔音,让暗中观察的护教伽蓝们,都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疯了!
这猴子,彻底疯了!
他已经不在乎任何人的看法了!
“不要——!!!”
唐僧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
这声呐喊里,充满了最后的祈求与绝望。
然而,没有用。
金色的铁棒,带着终结一切的冰冷,第三次,狠狠落下!
“砰——!!!”
这一次,甚至连骨头渣子都没怎么飞。
老翁的身体,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分解,直接化作一堆枯黄的白骨,散落一地。
至此,少女、老妇、老翁。
三堆白骨,整整齐齐地摆在山路之上,像是在无声地控诉着什么。
现场,一片死寂。
猪二的嚎叫声戛然而止,他呆呆地看着那三堆白骨,嘴巴张得能吞下一整个西瓜。
【乖乖……大哥这演技……不,这气场……太吓人了……】
唐僧也呆住了。
他从马背上滑落,跌坐在地,眼神空洞地看着那三堆白骨。
没有哭,没有骂。
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
忽然。
他笑了。
那是一种比哭还难看的惨笑,笑声嘶哑,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自嘲。
“呵呵……呵呵呵呵……”
“三条人命……三堆白骨……”
“好一个取经人……好一个御弟哥哥……好一个……功德啊……”
他笑着笑着,眼泪流了下来。
然后,他猛地转过头,那双空洞的眼睛里,再也没有了任何情绪,只剩下死寂。
他用一种无比平静,却又无比冰冷的声音,对着旁边已经吓傻了的沙僧说道:
“悟净。”
“笔墨伺候。”
沙三浑身一震,如梦初醒,赶紧从行李中手忙脚乱地取出纸笔。
唐僧接过纸笔。
他那只原本连钵都端不稳的手,此刻,却稳如磐石。
他颤抖着手,一笔,一划。
开始写字。
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每一个字,都仿佛是用血泪写成。
“罪徒孙悟空,顽劣天性,凶残成性,屡教不改……”
“为师慈悲,一再容忍,然其非但不思悔改,反倒变本加厉,于白虎岭,连杀三命,手段残忍,天理不容……”
他将孙悟空的“罪行”,一一列举,字字泣血,句句诛心。
写到最后,他手腕猛地一顿!
“……今,为师替天行道,为民除害!”
“立此贬书为证,将你这泼猴,逐出师门!”
“自此之后,你我再无师徒之名,恩断义绝,山高水远,再不相见!”
“你回你的花果山为妖,我走我的西天路取经!”
“上天入地,你我……再无干系!”
“唰!”
最后一笔落下,唐僧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他拿着那张写满了决绝字句的纸,缓缓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孙悟空面前。
他将贬书,猛地往孙悟空怀里一塞!
然后!
他猛地转过身,背对着孙悟空,闭上了双眼,仿佛再多看一眼,都是一种无法忍受的折磨!
两行清泪,顺着他消瘦的脸颊,无声地滑落。
这一刻。
他的背影,写满了决绝。
他的眼泪,充满了悲壮。
他的演技……登峰造极!
暗中,云层之上。
护教伽蓝们已经激动得快要当场蹦迪了!
“成了!成了!彻底成了!”
“贬书!他真的写了贬书!金蝉子把猴子给开除了!”
“天呐!这出戏……太完美了!快!快上报!上报给弥勒佛祖!计划……大成功啊!!”
孙悟空拿着那张还带着“悲愤”余温的贬书,看着唐僧那入戏太深的背影,嘴角,终于勾起了一丝冰冷的,无人察觉的笑意。
他缓缓抬起头,惨然一笑,那笑容里,充满了“委屈”、“不甘”与“心碎”。
他转过身,扛起金箍棒,准备离去。
那落寞的背影,像极了一条被主人抛弃的狗。
大戏,落幕。
鱼儿,已经被这完美的演技,骗进了最深的罗网。
现在……是时候,收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