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南屯浸泡在铁锈色积水里。林永谦蹲在祖厝廊下刷着手机,锁骨折射的微光在屏幕映出涟漪。突然弹出条推送:「惊!台中在地网红『金甲哥哥』粉丝破百万!」,封面是碾米厂废墟前戴着VR设备的穿山甲全息影像。
「干,祂还买热搜?」林永谦把手机塞进道袍内袋——陈守正强令他换上法衣,说能屏蔽信号。布料摩擦着锁骨鳞片,刺痒感让他想起昨夜梦境:自己在直播间跳毽子舞,每个踢腿动作都带起纷飞的金色血珠。
祭祀婆从水缸里捞出发光的田螺,螺壳表面浮现着弹幕:「主播什么时候带货鳞片粉?」。老妇人面无表情地砸碎田螺,黏液在青石板上组成二维码图案。陈守正用桃木剑蘸取符水扫描,剑身立刻响起稚嫩童谣:
「穿山甲,钻地洞,挖出眼睛当灯笼~」
林永谦突然抽搐倒地,右腿自主做出踢毽子动作。更恐怖的是他竟能精准复刻抖音热门舞步,脚踝旋转时带起细碎金芒。「救命...我的髋关节在直播健身教学...」
陈守正往他嘴里塞进镇魂铃,金属撞击声引出惊人画面——年轻人喉间深处竟有微型镜头在伸缩对焦。祭祀婆猛然扯开徒弟衣襟,锁骨鳞片已蔓延成胸甲形状,中央嵌着颗仍在转动的血红摄像头。
「祂在把您改造成人形云台。」老道士苦笑,「现在退货还来得及吗?」
暴雨骤降时,他们潜入林家祠堂地窖。防水布下盖着的不是祖先牌位,而是成堆腐烂的直播设备。某台破碎的提词器屏幕突然亮起,浮现林深扭曲的脸:
「哥,祂说缺个副播...」
子夜时分,地窖墙壁渗出琥珀色黏液。陈守正用铜钱剑划开黏胶,露出后面被蛀空的隧道——洞壁布满爪痕,每道刻痕都在重复播放林家男人的死状。最深处传来机械女声朗读:「当前阳气值,打赏破万解锁活埋体验...」
「这边走。」祭祀婆甩出红线,丝线竟自主钻进隧道深处。三人爬行时听见头顶传来咀嚼声,林永谦抬头就见土层间嵌着半张人脸——正是他台北同事的相貌,此刻正机械复读:「您关注的主播正在掏心掏肺~」
隧道尽头是座由手机残骸堆砌的祭坛。坛中央供着台改装过的柴油发电机,输油管连接着五具胸腔敞开的稻草人。当发电机轰鸣启动,稻草人随节奏抽搐,从肋骨间喷出掺着金粉的黑色原油。
「欢迎来到我的充电站。」穿山甲的声音从排气管溢出。祭坛后方缓缓升起黄金铸成的转播车,车顶天线挂着七颗仍在眨眼的人头。林永谦认出其中两颗是民俗研究所的学者——上周刚发布论文质疑灵异现象的那两位。
「现在插播晚间教学。」转播车侧屏亮起,展示着如何用人的脊髓液擦拭镜头。演示者是个穿旗袍的虚拟偶像,脖颈处却顶着林深腐烂的脑袋。
林永谦的左手突然自主举起,对着镜头比出爱心手势。他惊恐地发现指尖皮肤正在透明化,露出底下齿轮咬合的机械结构。「老陈!我的无名指在自动美颜!」
「忍着点。」陈守正往他关节处拍入符纸,黄纸立刻被电路板纹路吞噬,「祂在您体内装了声控模组。」
祭祀婆突然用木杖捅穿发电机。爆裂的油箱里涌出无数金甲幼崽,每只背上都烙印着不同直播平台的Logo。老妇人撕开上衣,露出布满咒文的胸膛——那些扭曲文字正以每分钟十万次的速度刷新着。
「来看压轴戏。」她咬破舌尖,血珠在空气中组成防火墙图案。
破晓前,地窖变成血肉与机械的修罗场。陈守正的道袍被撕成布条,每条布料都在自主编织困魔结。祭祀婆的银发缠住转播车天线,发丝间流动着数据洪流的幽光。林永谦则忙着和自己的右腿搏斗——那截肢体正疯狂跳着「挖呀挖」舞步,每次抬腿都踢出带毒的金粉。
「注意看!」穿山甲的本体终于现身。那是座由百万部手机堆叠成的巨像,每块屏幕都映出被囚禁的灵魂。巨像掌心托着林深的脑组织,那些灰质突触正迸发着礼物特效的光晕。
林永谦突然挣脱控制扑向巨像。并非英勇,而是他的脊椎被改造成了遥控玩具——当穿山甲按下虚拟按键,他立刻表演了空翻接劈叉的高难度动作。
「家人们看好了!」巨像的扬声器播放着罐头笑声,「这就是不签独家合约的下场!」
陈守正掷出祖传罗盘。铜器在飞行途中解体成三百枚五帝钱,每枚钱币都投射出不同年代的封印法阵。祭祀婆趁机将木杖插进地面,杖身生长出带刺的藤蔓——那些荆棘实则是扭曲的光纤电缆。
「没用的~」穿山甲吹出个气泡,膜表面放映着林永谦的童年记忆。当气泡包裹年轻人,他立刻退化成六岁模样,抱着玩具卡车啜泣:「阿爸不要把我卖给穿山甲...」
巨像突然剧烈摇晃。某块屏幕闪现祭祀婆年轻时的面容,她嘶吼着三十年前的咒语。陈守正趁机掏出终极法器——贴满符咒的核能充电宝。
「尝尝现代雷法!」老道士将充电宝砸向巨像。
强光中,林永谦看见自己的左眼从眼眶脱落。那颗眼球在空中变成无人机,对着灾变现场进行多机位直播。他听见穿山甲在耳膜内轻笑:
「您的身体真方便呀~」
黎明时分,他们倒在祠堂废墟里。林永谦的机械左腿仍在抽搐,脚底板投影着穿山甲留下的二维码。陈守正用残存的桃木剑雕刻着新法器——把带直播按钮的雷击木手枪。
「好消息是祂暂时缺电。」老道士往枪管塞入符咒子弹,「坏消息是...」他指向城市方向。
台中市的晨间新闻正在报道集体幻觉事件:数百名市民同时跳起诡异舞蹈,他们的锁骨处都浮现淡金色鳞片。某位知名网红对着镜头狂笑:「金甲哥哥说点赞破百万就免运费!」
祭祀婆从怀里掏出腐烂的族谱。在先祖林阿财的画像旁,新增了穿山甲穿着官服的插画。更恐怖的是林永谦的照片正在书页上逐渐浮现——他的道袍被p成主播打歌服,手中罗盘变成美颜补光灯。
「契约在进化。」老妇人咳出晶片碎屑,「祂现在要当你们的经纪人。」
林永谦突然开始自主录制开箱视频。他的声带摩擦出促销话术,机械左手举着个黑色骨灰坛:「老铁们看这款阴宅限定版!现在下单送祖先托梦服务!」
当陈守正用雷击木手枪打碎骨灰坛时,三人听见了穿山甲痛苦的尖啸。但从坛子里涌出的并非骨灰,而是无数蠕动的微型硬盘——每块存储单元都刻着某个林家子孙的姓名。
「祂在备份。」祭祀婆用最后力气结印,皱纹间渗出星芒,「下次再出现时...」
林永谦的视网膜突然投射出全息合约。条款用朱砂写着「灵魂独家代理权」,乙方签名处浮动着林家所有男性的生辰八字。在公证单位栏位,盖着枚巨大的兽爪印鉴。
年轻人举起雷击木手枪对准太阳穴。并非自杀,而是他的机械手正在自主执行「节目效果」——当陈守正扑来时,他完美演绎了网红式假摔,倒地时还不忘对虚空抛媚眼:
「感谢甲哥送来的肢体使用权~」
暴雨再临时的,祠堂地底传来柴油机的轰鸣。某个被金鳞覆盖的庞然大物正在苏醒,祂的每片鳞甲都变成了直播镜头。而这次,镜头后站着数百万名眼睛发光的观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