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那一刻仿佛被拉伸、扭曲,然后骤然凝固。
阿伦的手掌带着全身前冲的力道,狠狠拍向那块镶嵌在石壁阴影中的古朴石符。触感并非冰冷坚硬,反而传来一种温润、仿佛触及活物脉搏的奇异震动。就在接触的瞬间,石符上那些看似随意刻画的净化符号,骤然迸发出一圈柔和却坚韧的、如同月华般的乳白色光晕!
光晕无声无息地扩散开来,如同投入污浊泥潭的一颗净水明珠。它所过之处,空气中那些肉眼难见、却令人心神不宁的扭曲邪气,如同被灼烧的阴影般发出“嗤嗤”的细微声响,迅速消融、退散。洞窟内那令人窒息的邪恶压迫感,为之一轻!
几乎在同一时刻,大胖手中那边缘锋利的石片,也精准地切入了捆绑阿伟双手的、浸满污秽油脂的粗韧藤蔓!或许是石符净化的力量削弱了藤蔓上附着的邪术,又或许是大胖情急之下爆发出的惊人力量,藤蔓应声而断!
祭坛上,那原本如同毒蛇般缠绕向阿伟身体的黑红色邪恶能量,在乳白色光晕的冲击下,猛地一滞,随即如同被惊扰的蜂群般剧烈翻腾、紊乱起来!仪式的吟唱声戛然而止!
“呃啊——!”
背对着他们的斗篷操纵者,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混合着惊怒与痛苦的嘶吼。他高举的双手猛地收回,捂住自己的头颈部,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那净化光晕对他本身也造成了直接的伤害。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阴冷邪异的气息,明显出现了一丝混乱和衰减。
“阿伟!快跑!”阿伦一击得手,来不及查看石符后续变化,立刻朝着刚刚挣脱束缚、还有些踉跄的阿伟嘶声大喊。
阿伟的反应也是极快,虽然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瞬间恢复了锐利。他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甚至顾不上活动酸麻的手腕,目光飞快地扫过洞窟,瞬间判断出形势。
“走这边!”他低喝一声,指向洞窟另一侧一个被几块崩落巨石半掩着的、不易察觉的狭窄通道口。那正是祖灵低语中曾隐约提示过的、可能的生路之一!
三人此刻展现出了惊人的默契,没有任何犹豫,如同三道离弦之箭,朝着那个通道口亡命狂奔!
“亵渎者!你们竟敢……干扰神圣的仪式!”身后,传来操纵者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变得尖利扭曲的咆哮。他猛地转过身,斗篷的兜帽在剧烈动作下微微滑落,露出一双布满血丝、充斥着疯狂与恶毒的眼睛,以及小半张苍白、扭曲、仿佛被某种力量腐蚀过的脸颊。“你们……都要成为‘圣兽’苏醒的祭品!”
他并没有立刻追击,而是双手急速结出几个诡异的手印,口中再次念诵起急促而邪异的咒文。这一次,咒文的目标不再是阿伟,而是指向了洞窟之外,那主洞穴的方向!
“吼——!!!”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狂暴、充满了被惊扰睡眠的极致怒火的咆哮,如同平地惊雷,猛地从主洞穴方向炸响!整个地下洞窟网络都在这声咆哮中剧烈震颤,头顶簌簌落下更多的碎石和尘土!
“不好!他在召唤那头魔猪!”阿伟脸色剧变,脚下速度更快。
三人险之又险地冲入那个狭窄通道,几乎就在他们身影没入通道黑暗的下一秒——
“轰!!!”
一声天崩地裂般的巨响从他们刚刚离开的那个小洞窟传来!伴随着岩石被恐怖巨力彻底撞碎、崩塌的恐怖声响,一股混合着硫磺、血腥和纯粹暴戾气息的恶风,如同决堤的洪流,猛地灌入通道,将跑在最后的大胖吹得一个趔趄,差点扑倒在地!
“我滴亲娘欸!”大胖连滚带爬,魂飞魄散地惨叫,“这玩意儿起床气也太大了吧?!直接‘强拆’啊!”
不用回头,他们也能想象出,卜笃佛尤那山岳般的庞大身躯,已经粗暴地撞碎了阻隔,侵入了那个小洞窟!而那个操纵者,显然有能力引导这头被激怒的恶兽,追踪他们的气息!
通道狭窄、崎岖、陡峭向上,而且异常湿滑,布满了黏腻的青苔。三人顾不上摔跤和擦伤,拼尽全力向上攀爬。身后,那令人肝胆俱裂的沉重脚步声、岩石被碾碎的轰鸣、以及那充满杀戮欲望的、越来越近的喘息和低吼,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舍!
“快!再快一点!”阿伦感觉自己的肺快要炸开了,双腿如同灌了铅,每一次迈步都沉重无比,但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超越极限。
“它……它太快了!这通道……挡不住它多久!”大胖哭喊着,他已经能感觉到身后通道传来的、因为巨兽逼近而产生的强烈气流和震动。
就在这时,跑在最前面的阿伟突然猛地停下脚步,语气带着一丝绝境中的发现:“前面……有光!不是血月的光!是……正常的月光!”
众人精神一振,奋力攀上最后一段陡坡。果然,通道前方出现了一个出口,外面是相对正常的、清冷的银色月光!虽然依旧被林木枝叶切割得支离破碎,但比起洞穴内那令人绝望的黑暗和诡谲的血红,已然是天堂!
然而,希望之光近在眼前,身后的死亡阴影却也已迫在眉睫!
“吼——!”
伴随着一声几乎震破耳膜的咆哮,一股腥臭至极的恶风从通道下方猛冲上来!通道尽头的光亮,瞬间被一个急速放大、充斥着他们整个视野的、覆盖着粗糙硬毛和狰狞獠牙的恐怖头颅所遮蔽!卜笃佛尤,竟然凭借着蛮横无比的力量和速度,几乎追到了他们的脚后跟!那张巨口张开,足以将他们三人连同通道出口一起吞下!
“完了!贴脸了!要团灭了!”大胖发出绝望的哀嚎,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那巨口中滴落的、散发着腐臭的黏稠唾液!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阿伟的眼神中猛地闪过一丝决绝!他非但没有继续前冲,反而猛地转过身,面向那近在咫尺的恐怖巨口,将一直紧握在手中的、那截仅剩不多的土制蜡烛,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卜笃佛尤那双燃烧着暴戾红光的巨眼掷去!同时,他口中再次念诵起那段在洞穴壁画前领悟的、极其简短的束缚古咒!
蜡烛在空中划出一道微弱的弧线,那点可怜的火苗在狂暴的气流中瞬间熄灭。但咒语的力量,混合着阿伟此刻燃烧生命般迸发出的意志,以及那蜡烛本身蕴含的、或许带有微弱祖灵气息的兽油,竟然再次产生了效果!
卜笃佛尤前冲的动作,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几乎难以察觉的凝滞!那双赤红的巨眼中,闪过一丝本能的、对古老束缚力量的忌惮和混乱!
这凝滞,连半秒钟都不到!
但,已经足够!
“跳!!!”
阿伦和大胖几乎是本能地听从了阿伟那声嘶力竭的呐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通道出口外那未知的、但充满月光的方向,纵身跃出!
“噗通!”“噗通!”“噗通!”
三人几乎是同时摔落在出口外松软、潮湿的林地落叶层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们翻滚出好几米远,浑身骨头像是散了架一样疼痛。
“轰隆——!!!”
就在他们跃出的下一秒,通道出口所在的那片山壁,如同被炮弹击中般,在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中猛地炸裂开来!无数碎石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卜笃佛尤那庞大无比、散发着冲天煞气的头颅和半个肩膀,硬生生地从山壁内部撞了出来!碎石和尘土漫天飞扬,将它那狰狞可怖的模样,清晰地暴露在了清冷的月光之下!
它疯狂地甩动着巨大的头颅,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赤红的眼睛死死锁定了几米外、刚刚挣扎着爬起来的三人。涎水如同瀑布般从獠牙间滴落,在地面上腐蚀出滋滋作响的白烟。
差之毫厘!他们刚刚与死亡擦肩而过!
然而,危机并未解除!卜笃佛尤虽然被卡住了部分身躯,但它那恐怖的力量,正在强行挣破山壁的束缚!更多的岩石在它疯狂的挣扎下崩裂、滚落,它那庞大的身躯,正一点点地从破口中挤出!
“跑!继续跑!”阿伟咳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嘶声喊道。他因为刚才强行施展咒语和投掷蜡烛吸引注意,似乎消耗巨大,脸色苍白得吓人。
三人不敢有丝毫停留,连滚带爬地起身,朝着与魔猪相反的方向,再次亡命奔逃。他们冲入了一片相对稀疏的桧木林,月光得以更多地洒落下来,照亮了前路,但也将他们逃亡的身影暴露无遗。
身后,山壁彻底崩塌的巨响再次传来,伴随着一声脱困后的、更加狂躁的咆哮!大地在它沉重的蹄踏下剧烈震颤,林木如同稻草般被它轻易撞断、踩碎!它彻底摆脱了束缚,如同一辆失控的重型坦克,朝着他们疯狂追来!速度,比在复杂洞穴中更快!
“分开跑!分散它的注意力!”阿伦一边狂奔,一边气喘吁吁地喊道。这是绝境中唯一可能增加生存几率的方法。
“不行!”阿伟立刻否决,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不能分开!这林子里除了它,可能还有那个操纵者布置的其他邪物!而且……祖灵的低语……它们指引我们去的方向,是一致的!”
“那怎么办?!它马上就要追上来了!”大胖回头瞥了一眼那如同死神般逼近的庞大黑影,吓得声音都变了调。那魔猪冲锋时带起的腥风,已经吹得他们后背发凉。
就在这时,阿伟的目光猛地锁定前方不远处,月光下的一片区域。那里生长着一片异常茂密、颜色深紫、散发着淡淡苦杏仁气味的怪异灌木丛。
“往那片‘鬼哭藤’里跑!”阿伟急声道,“那东西的汁液有强烈的麻痹毒性,而且枝叶坚韧带刺!它能稍微阻挡一下!”
三人立刻转向,毫不犹豫地冲进了那片深紫色的灌木丛。尖锐的木刺瞬间划破了他们的衣物和皮肤,火辣辣地疼,同时一股浓郁的、令人头晕目眩的苦杏仁气味扑面而来。他们强忍着不适,拼命往里钻。
果然,追至灌木丛边缘的卜笃佛尤,明显出现了一丝犹豫。它那巨大的鼻子厌恶地喷着粗气,前蹄烦躁地刨着地面,似乎对这片散发着刺激性气味的植物颇为忌惮。它尝试着用庞大的身躯碾压进去,但那些坚韧带刺的藤蔓纠缠着它的腿脚,虽然无法造成实质伤害,却明显迟滞了它的速度,让它发出更加暴怒的吼声。
这短暂的阻滞,再次为三人赢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他们拼命穿过灌木丛,身上布满了细小的伤口和紫色的汁液,狼狈不堪,但总算又拉开了一点距离。
然而,卜笃佛尤的怒火已经被彻底点燃。它不再顾忌,咆哮着,硬生生用蛮力扯断、碾碎了大量的“鬼哭藤”,如同推土机般继续追来!只是速度稍微受了一点影响。
亡命奔逃仍在继续。森林的地形复杂多变,深坑、断崖、盘根错节的树根,无处不在考验着他们的体能和运气。恐惧和疲惫如同两只恶鬼,不断吞噬着他们的意志和体力。
“我……我不行了……跑不动了……”大胖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呼吸如同破风箱,脸上毫无血色。
“坚持住!胖爷!”阿伦自己也快到了极限,但依旧咬牙鼓励,“想想出去后的火锅、烧烤、冰啤酒!想想你硬盘里那几个t的‘学习资料’!你不能让它们就此蒙尘啊!”
“我……我他妈现在只想躺着……当个安静的‘肥宅’……”大胖有气无力地回应,脚步已经开始踉跄。
就在三人几乎绝望,感觉下一秒就要被身后那恐怖的追逐者碾碎之时,跑在最前面的阿伟,突然再次发出了带着难以置信意味的惊呼:
“那……那是……?!”
只见前方林木骤然向两侧分开,露出一片被皎洁月光完全笼罩的、异常静谧的空地。空地的中央,并非自然形成,而是一个由巨大白色石块垒砌而成的、古老而庄重的圆形石坛。石坛饱经风霜,布满了岁月的痕迹,但依旧保存得相对完整。石坛的中央,矗立着一根约一人高的黑色石柱,石柱的顶端,并非尖顶,而是……平放着某样东西。
那样东西,在清冷的月光下,反射着幽冷、内敛、却仿佛能吸收周围所有光线的微光。
那是一柄……通体漆黑、造型古朴、刃身略带弧度、仿佛是用某种黑色玉石或金属整体雕琢而成的——短刃!
短刃静静地躺在石柱顶端,没有任何华丽的装饰,却自然流露出一股苍凉、古老、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针对邪恶污秽之物的凛然气息!它周围的空气,都仿佛比别处更加洁净、通透。
而石坛本身,以及那柄黑色短刃散发出的无形力场,似乎形成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追至空地边缘的卜笃佛尤,猛地停下了脚步!它那狂暴的咆哮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忌惮、愤怒,甚至……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的低吼!它那庞大的身躯在空地边缘焦躁地踱步,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石坛上的黑色短刃,巨大的鼻孔不断喷出白色的气柱,却不敢越雷池一步!
它……在害怕?害怕那柄看起来毫不起眼的黑色短刃?
绝处逢生的三人,踉跄着冲进石坛的范围,如同虚脱般瘫倒在地,贪婪地呼吸着这与外界邪氛截然不同的、清冽干净的空气。劫后余生的恍惚感,让他们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这……这是……”阿伦看着那柄黑色短刃,又看了看空地外那只敢咆哮却不敢进来的恐怖巨兽,声音因为激动和疲惫而颤抖。
阿伟挣扎着坐起身,目光死死锁定那柄黑色短刃,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那是一种混合着震撼、敬畏与狂喜的神情。
“是‘乌斯亚’……”他的声音带着无比的虔诚和激动,甚至有些哽咽,“传说中的……‘辟邪巫刃’!祖灵记载中,那位封印了卜笃佛尤的古代巫者,曾经使用过的圣物之一!它……它竟然真的存在!而且就在这里!”
月光如水,洒落在古老的石坛和那柄静默的黑色巫刃之上,仿佛为其镀上了一层神圣的光辉。空地之外,是被阻隔的、代表着死亡与毁灭的庞大阴影。生与死,洁净与污秽,在此刻,仅一线之隔。
希望,如同石坛上那柄幽冷的巫刃,在绝境的黑暗中,悄然展露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