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魇的嘶吼还在海面上回荡,陈观棋扶着摇晃的廊柱站稳,掌心的血珠滴落在桃木剑上,与残留的雷电气息相撞,激起细碎的火花。他抬头看向穹顶的破洞,夕阳正一点点沉入海面,将海水染成诡异的紫黑色,海眼的裂缝在暮色中像道张开的巨口,正缓缓吞噬着天机阁遗址的边缘——西侧的琼楼已经倾斜了大半,飞檐坠入海中时,连点浪花都没激起,仿佛被无形的黑洞吞噬了。
“不能再等了。”陈观棋抹掉脸上的烟尘,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遗址在下沉,再不走就被拖进海眼了。”他指向星轨迷宫的方向,那里的白玉墙壁虽已残破,却仍能看出北斗七星的轮廓,“星轨迷宫的反方向有暗河,是天机阁当年留的逃生通道,顺着暗河能到浅海。”
陆九思正用布条给苏青包扎被碎石划破的膝盖,少年疼得龇牙咧嘴,却咬着牙不肯哭,听到“逃生”二字,眼睛亮了亮:“暗河里有鱼吗?我娘说暗河里的鱼都是瞎子,很好抓的。”
“现在可不是抓鱼的时候。”白鹤龄将最后一张雷符塞进袖中,药箱里的银针和药膏已经所剩无几,她看着陆九思渗血的肩头——刚才为了护苏青,被渊魇的粘液溅到,伤口正泛着黑紫,“你的伤得尽快处理,渊魇的煞气会往骨头里钻。”
四人刚踏入星轨迷宫的范围,地面突然剧烈震颤,“天玑”星位的青铜盘“哐当”一声弹起,露出底下的黑洞,一股腥冷的海风从洞里灌出来,带着细碎的鳞片——是渊魇的气息!
“它没走!”陆九思猛地将苏青拽到身后,短刀出鞘时带起一阵寒光,刀刃映出他紧绷的侧脸,瞳孔里映着黑洞中闪烁的幽光,“它在跟着我们!”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突然从云层中窜出,快得像道闪电,直扑走在最后的白鹤龄。那是渊魇的触手,却比刚才细了许多,显然是学乖了,藏在云层里避开雷符,专搞偷袭!
“小心!”陈观棋反应极快,桃木剑反手一挑,红光精准地劈在触手上。这次的触手没有逆鳞,却滑腻得像抹了油,剑刃劈上去竟被弹开,触手顺势缠住了桃木剑的剑身,吸盘“啵”地一声贴在剑脊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白鹤龄趁机甩出银针,七根银针呈北斗状钉在触手上,银尖瞬间变黑——煞气比刚才更重了。“它在进化!”白鹤龄惊呼,“煞气越来越纯,普通术法快制不住了!”
触手猛地收紧,桃木剑的红光被勒得黯淡下去,陈观棋只觉一股巨力顺着剑身传来,手腕剧痛,几乎要握不住剑柄。他余光瞥见苏青正往黑洞里探头,吓得魂都飞了:“苏青!别看!”
少年被他一吼,猛地缩回脖子,却不小心撞在“天权”星位的石柱上,怀里的平安符掉了出来,落在青铜盘上。奇异的是,平安符接触到星盘的刹那,盘面上的星轨突然转动起来,发出“咔哒”的轻响,一道微弱的金光顺着星轨蔓延开,竟逼得那根触手微微一颤。
“是活脉引!”陈观棋心头剧震,《青囊经》里的字句突然在脑中清晰起来——“地脉藏阳,星轨导气,活脉引动,阴阳相济”。他突然想起师父说过,风水术的精髓不是硬拼,是借势,借地脉的阳气,借星轨的生气,借天地自然的力!
“你们先去暗河入口!”陈观棋突然喊道,同时松开桃木剑,任由触手将剑卷向空中,“我随后就到!”
“你要干什么?”陆九思急了,想冲过来却被另一道突然钻出的触手拦住,短刀与触手碰撞的瞬间,他看到陈观棋正弯腰捡起地上的三枚铜钱——是刚才打斗时从袖中掉出来的,一枚康熙,两枚乾隆,边缘都磨得发亮。
陈观棋没有回答,只是将三枚铜钱抛向空中,铜钱落下时,正好落在“天枢”“天璇”“天玑”三个星位上,形成个稳固的三角。他脚踏“天枢”阵眼,双手飞快结印,指尖划过的轨迹与星轨迷宫的纹路渐渐重合,口中疾念:“《青囊经》有云,‘地气接天气,雷从地脉生’——以我为媒,引地脉龙气,借星轨之势,唤天雷降世!风水引雷术,起!”
话音落下的刹那,他猛地将手掌按在青铜盘上。掌心的伤口与星盘接触的瞬间,鲜血渗入纹路,天机阁遗址的地脉像是被唤醒了,一股滚烫的气流顺着他的手臂往上涌,与星轨迷宫的金光融为一体,顺着北斗七星的轨迹直冲天际!
“轰隆——!”
云层突然翻涌起来,原本昏暗的天空被撕裂出无数道口子,银白色的闪电在云间游走,像无数条苏醒的银蛇。它们不再是散乱的电弧,而是顺着地脉龙气的牵引,凝聚成一道粗壮的雷柱,如同天神的长矛,狠狠砸向云层中的渊魇!
这一次,渊魇躲无可躲。雷柱穿透云层的瞬间,海面上炸开数十丈高的水花,无数根触手从浪中翻涌出来,在雷光中痛苦地抽搐,吸盘里的尖牙崩碎了一地,黑色的粘液混着腥臭的血液染红了海面。
“嗷——!”渊魇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嘶鸣,比刚才任何一次都要凄厉,像是带着濒死的绝望。它的触手疯狂地拍打海面,却在雷柱的持续轰击下寸寸断裂,断口处冒着白烟,很快沉入海中,连点痕迹都没留下。
陈观棋站在阵眼中央,只觉得体内的灵力被抽干了大半,经脉像被火烧一样疼,眼前阵阵发黑。但他不敢停,直到最后一道触手沉入海中,渊魇的嘶鸣声彻底消失在暮色里,才踉跄着收回手,三枚铜钱“哐当”落地,已经焦黑得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观棋!”陆九思冲过来扶住他,触到他滚烫的皮肤时,吓了一跳——陈观棋的脸白得像纸,嘴唇却红得发紫,显然是灵力透支过度,“你不要命了?风水引雷术是拼命的招,你师父没教过你吗?”
“教过……”陈观棋靠在陆九思怀里,笑得有些虚弱,“师父说,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但刚才,就是万不得已啊。”
苏青捧着平安符跑过来,符纸已经被冷汗浸透,却依旧完好,他踮起脚尖,把符纸贴在陈观棋的额头,小声说:“娘说平安符能退烧,陈先生你是不是发烧了?脸好烫。”
白鹤龄蹲下身检查陈观棋的手腕,那里的血管因过度引气而凸起,像条青色的小蛇,她掏出最后半瓶护心丹,倒出两粒塞进他嘴里:“含着,能缓过来。暗河入口就在前面,我们快走。”
暮色彻底笼罩下来,天机阁遗址的下沉速度越来越快,脚下的水晶地面不时传来“咔嚓”的断裂声。四人相互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暗河入口,身后的琼楼、白塔、星轨迷宫正一点点消失在海眼的裂缝中,像场盛大而悲凉的落幕。
暗河的入口藏在一块巨大的礁石后,洞口仅容一人通过,里面漆黑一片,能听到“哗哗”的水流声。陈观棋被陆九思半扶半拽地拖进洞口时,回头望了一眼——海面上的紫黑色渐渐褪去,露出点点星光,渊魇的嘶鸣已经听不见了,只有海风吹过礁石的呜咽,像是在诉说着天机阁被遗忘的往事。
“别回头了。”陆九思推了他一把,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再好看的地方,沉了就是沉了。我们得往前看。”
暗河里的水流带着股暖意,与海眼的冰冷截然不同。苏青走在最前面,举着根点燃的火把,火光摇曳中,能看到洞壁上刻着的天机阁标记,有些标记旁还画着小小的太阳花,歪歪扭扭的,像孩童的涂鸦。
陈观棋摸着那些太阳花,突然想起小妹绣帕上的图案,嘴角不由自主地弯了弯。他握紧怀里的《天机全录》和地脉布帛,感受着活脉引的阳气透过苏青的衣角传来,心中突然一片清明——渊魇虽退,云策堂的野心还在,昆仑地脉眼的劫数也还在,但只要他们四个还在一起,只要地枢支的守护之心还在,就没什么坎过不去。
暗河的尽头传来隐约的涛声,带着浅海特有的咸湿气息。陈观棋知道,他们逃出来了,但这场关于地脉、关于传承、关于守护的较量,才刚刚开始。而渊魇藏在海眼深处的秘密,以及它与云策堂之间的联系,终将在昆仑的风雪里,揭开最后的面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