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推开的刹那,一股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像是瞬间坠入了冰窖。大殿里没有烛火,只有穹顶镶嵌的夜明珠散发着幽幽冷光,将十道黑影的轮廓映在石壁上,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
“这……这是什么东西?”苏青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下意识地往陈观棋身后缩,指尖死死攥着少年的衣角,指节泛白。借着珠光细看,那些黑影身形与常人无异,却通体漆黑,浑身上下没有一丝五官的痕迹,唯有握着青铜剑的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剑刃上凝结的霜花在光线下闪着森然的光。
陈观棋的桃木剑在鞘中剧烈震颤,红光几乎要冲破剑鞘——这是遇到极凶之物才会有的反应。他将苏青往白鹤龄身后推了推,沉声道:“别靠近,这些东西不对劲。”话音未落,最左侧的黑影突然动了,没有脚步声,像是一道墨色的闪电,青铜剑带着破空的锐啸直劈过来。
“小心!”陈观棋猛地拽过身边的陆九思,两人险险避过,剑刃擦着陈观棋的肩头劈在石门框上,火星四溅,石屑纷飞。那黑影一击未中,竟像没有关节似的,手腕诡异地弯折,剑尖调转方向,又朝着苏青刺去。
“铛!”白鹤龄及时甩出一张黄符,符纸在半空化作一道金光,堪堪挡住剑刃。但那黑影的力气大得惊人,金光竟被震得剧烈摇晃,白鹤龄闷哼一声,后退三步才稳住身形,嘴角溢出一丝血迹。“好强的阴煞之力!这不是活物!”
陆九思盯着黑影关节处若隐若现的铜色,突然瞳孔骤缩:“是影傀!天机阁的机关守卫!我爷爷的图谱里画过!”他一边躲避另一具影傀的劈砍,一边嘶吼着解释,“它们以地脉阴气为动力,刀枪不入,专克术法!”
话音刚落,又有三具影傀围了上来,青铜剑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剑网。陈观棋挥剑格挡,桃木剑与青铜剑碰撞的瞬间,他只觉虎口发麻,一股阴寒之气顺着手臂往上爬,像是有无数冰针钻进骨头缝。“弱点在哪?”他咬着牙问道,额角青筋暴起。
“关节!肩窝和膝盖的铜扣!”陆九思险险躲过一剑,衣摆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露出的皮肤上瞬间起了层鸡皮疙瘩,“那是机关枢纽,只要挑飞铜扣,阴气就会泄掉!”
陈观棋目光一凛,瞅准最前一具影傀挥剑的空档,脚尖在石壁上一蹬,身形如箭般窜起,桃木剑带着赤红的光,精准地挑向影傀的左肩窝。“铛”的一声脆响,一枚铜钱大小的黄铜扣被挑飞,那影傀的动作猛地一僵,漆黑的身躯上冒出丝丝白烟,随即像被抽走了骨头似的,瘫软在地,化作一滩冒着寒气的黑泥。
“有用!”苏青兴奋地喊道,刚想往前凑,却被另一具影傀的余光扫到,那影傀竟放弃了缠斗的白鹤龄,转而朝少年扑来。苏青吓得腿一软,瘫坐在地,眼睁睁看着剑刃越来越近,眼泪都吓出来了:“救命!”
“孽障!”白鹤龄忍痛甩出三张黄符,符纸在空中化作锁链,死死缠住影傀的腰。但影傀的力气实在太大,锁链竟被绷得咯吱作响,眼看就要断裂。“观棋!快!”
陈观棋刚解决掉手边的影傀,闻言立刻转身,桃木剑直指被缠住的影傀后脑。那里果然有个指甲盖大小的孔洞,正往外渗着黑气。他想起陆九思说过“影傀以机关驱动”,心头一动,摸出腰间挂着的铜钱耳坠——那是他娘留给他的遗物,铜钱边缘磨得光滑。
“给我定!”他将耳坠狠狠插进孔洞。影傀的动作骤然停止,周身的黑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缠在它身上的锁链也随之松开,化作符灰飘落。苏青松了口气,瘫在地上大口喘气,后背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浸透。
陆九思那边也有了进展。他不知从哪摸出一把小巧的银匕,专挑影傀的膝关节下手,每一次精准的刺击,都能让影傀的动作迟滞几分。“这些铜扣是活扣!只要用硬物撬开就行!”他一边喊一边躲闪,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砸在地上,瞬间被寒气冻成小冰晶。
但影傀的数量实在太多,刚解决掉四具,剩下的六具突然改变了战术,不再单打独斗,而是两两配合,一人主攻,一人牵制,剑招变得更加刁钻。陈观棋被两具影傀缠住,左支右绌,肩头很快又添了道伤口,黑色的血珠刚渗出来就凝结成冰。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白鹤龄抹掉嘴角的血,从药箱里掏出一叠黄符,“我来布困龙阵,你们趁机破机关!”她将符纸按北斗七星的方位撒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符纸突然燃起幽蓝的火焰,形成一个巨大的光圈,将剩下的影傀圈在里面。
影傀被困在阵中,动作明显迟缓了许多,青铜剑砍在光圈上,只能激起一圈圈涟漪。“就是现在!”陆九思眼睛一亮,朝着离他最近的影傀扑去,银匕精准地刺入对方的膝盖铜扣。
陈观棋也抓住机会,桃木剑连挑带刺,很快又解决掉一具。苏青虽然害怕,但也知道不能拖后腿,他捡起地上的碎石,瞅准机会就往影傀的关节处扔:“打它!打它膝盖!”少年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
就在最后一具影傀的铜扣被挑飞时,那影傀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咯吱”声,漆黑的身躯竟裂开无数道缝隙,从里面掉出些零碎的东西——是些染血的布条、小半块玉佩,还有几张泛黄的纸。
陆九思捡起一张纸,借着夜明珠的光一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这……这是……”他的手剧烈颤抖,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恐惧,“是皮影!用活人皮做的皮影!”
陈观棋凑过去一看,只见那张纸上画着制作影傀的步骤,其中赫然写着“取童男童女皮,鞣制七七四十九日,覆以阴泥,引地脉阴气……”字迹扭曲,像是用鲜血写就,看得人头皮发麻。
白鹤龄捂住嘴,强忍着没吐出来,胃里翻江倒海。她看着地上那些从影傀体内掉出的碎布,突然认出其中一块绣着梅花的手帕:“这是……去年失踪的林家小姑娘的!她娘还给她绣过一模一样的手帕!”
苏青吓得脸色发青,往后缩了缩,却不小心碰到了那滩黑泥。黑泥像是有生命似的,顺着他的指尖往上爬,少年吓得尖叫起来:“啊!这是什么东西!”
陈观棋立刻抓住他的手腕,桃木剑削下那截被黑泥缠住的衣袖。黑泥落在地上,竟慢慢凝聚成一个模糊的孩童轮廓,发出呜呜的哭声,听得人心头发紧。“是这些孩子的残魂……”他低声道,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罗烟不仅杀了他们,还用他们的皮做机关,连魂魄都要困在里面当动力!”
陆九思猛地一拳砸在石壁上,指骨都裂开了,鲜血顺着指尖滴落:“畜生!简直是畜生!”他爷爷的图谱里只说影傀是天机阁秘术,却没提过如此阴毒的制作方法,想来是老人家故意隐去了这血腥的部分。
大殿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那滩黑泥凝聚的孩童轮廓还在低低哭泣。过了许久,白鹤龄才哑着嗓子开口:“我们……我们把他们的残魂送走吧。”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香囊,里面装着艾草和糯米,“这是我娘给的,能安神驱邪。”
陈观棋点点头,用桃木剑挑起香囊,在黑泥上方轻轻晃动。艾草的清香渐渐驱散了阴寒,那孩童轮廓在香气中慢慢变得透明,最后化作点点星光,朝着穹顶的夜明珠飘去,像是终于挣脱了束缚的鸟。
“这些影傀的残骸……”苏青指着地上的黑泥,声音还在发颤。
“烧了。”陈观棋的声音冷得像冰,“不能再让它们留在这里害人。”
陆九思捡来一些干燥的树枝,白鹤龄用符纸引燃。火焰升起时,那些黑泥发出“滋滋”的声响,散发出刺鼻的焦味,像是在痛苦地嘶吼。火光映在四人脸上,每个人的表情都凝重得可怕。
火渐渐熄灭,只留下一堆灰白色的灰烬。陈观棋走到大殿尽头,那里有一道通往上层的石阶,石阶上刻着“九宸殿”三个字。他回头看了看同伴们,陆九思正在包扎手上的伤口,白鹤龄在给苏青检查有没有受伤,少年的眼睛红红的,却倔强地没再掉眼泪。
“走吧。”陈观棋踏上第一级石阶,“不管上面有什么,我们都得接着走下去。”
石阶上传来“咚、咚”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像是在敲打着某种沉寂已久的秘密。陈观棋摸了摸腰间的铜钱耳坠,指尖传来温润的触感——那是娘留给他的念想,也是刚才破掉影傀机关的关键。他隐隐觉得,这趟天机阁之行,或许不只是为了找师父,更是为了揭开这些被尘封的罪恶,让那些被残害的灵魂得以安息。
石阶尽头的石门紧闭着,门上刻着一幅奇怪的图案:九个星斗组成的圆环,中间是一只眼睛的形状,眼神锐利,仿佛能看穿人心。陈观棋知道,这第九层,恐怕才是天机阁真正的核心所在。而罗烟,或许就在门后等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