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断龙闸的震颤还在耳膜间回荡，陈观棋扶着盘龙柱站稳，掌心已被冷汗浸湿。塔外海蛇的嘶鸣如同闷雷，每一次撞击都让白玉塔身抖落几片碎屑，落在水晶地面上，发出细碎的脆响，像是在倒数某种时限。
“不能困在这里。”他侧耳听着闸板变形的“咯吱”声，转头看向塔内的螺旋阶梯，“夜明珠的光往塔顶引，沉龙碑的线索一定在上面。”
陆九思正用罗盘比对盘龙柱上的龙纹，闻言抬头，眉头拧成个疙瘩：“可这塔不止一层，刚才上来时我数了，阶梯转角处有七道石门，恐怕没那么容易通过。”他指尖点过罗盘边缘的刻度，“而且这塔的气场很怪，罗盘指针忽左忽右，像是被什么东西干扰着。”
白鹤龄蹲下身检查苏青的脚踝——刚才冲进来时，少年被碎石绊倒，擦破了层皮。她一边用止血粉包扎，一边看向阶梯顶端：“天机阁以星象推演闻名，塔内的机关多半与星轨有关。你们看阶梯的扶手，上面刻着北斗七星的图案。”
众人凑近一看，果然见白玉扶手上刻着七颗连珠状的星纹，每颗星纹旁都标注着细小的篆字：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苏青指着最下方的“天枢”二字，咋舌道：“这跟镇上算卦先生用的星盘一模一样！”
陈观棋握住扶手的刹那，桃木剑突然轻颤。他低头看向剑身，红光中竟映出阶梯尽头的景象——那是一座圆形广场，地面嵌着巨大的星图，七道黑影在图上挣扎，随后被突然升起的墙壁吞没，只留下几声短促的惨叫。
“走！”他猛地抽回手，掌心竟被扶手烫出个浅红印记，“那广场有问题！”
四人顺着螺旋阶梯往上走，越往上，夜明珠的光芒越淡，取而代之的是墙壁上镶嵌的萤石，发出幽绿的光，将人影拉得扭曲怪异。走到第七阶转角时，一道石门挡住了去路，门上刻着个巨大的斗柄图案，与扶手上的北斗星纹首尾相接。
“这门……”陆九思伸手去推，石门却纹丝不动，反而从缝隙中渗出丝丝寒气，在地面凝结成霜，“像是被星力锁死了。”
白鹤龄突然发现门楣上刻着一行小字：“欲登九层，先过星垣”。她抚着字痕，脸色微变：“星垣就是星轨迷宫，玄枢阁典籍说，这是天机阁最险的机关，走错一步就会被星煞撕裂魂魄。”
话音未落，石门突然“轰隆”一声向两侧滑开，露出后面的圆形广场。广场直径约有十丈，地面用黑曜石铺就，刻着清晰的北斗七星图案，每颗星位上都嵌着个青铜星盘，盘面上刻着密密麻麻的星轨，正随着四人的靠近缓缓转动，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像是某种倒计时。
“好……好壮观啊。”苏青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脚下的黑曜石冰凉刺骨，他指着广场中央的凸起，“那是不是北极星？”
陈观棋没说话，他的目光落在星盘边缘的凹槽上——那些凹槽的形状，与师父笔记里画的“星钥”分毫不差。他刚迈出脚，想踏上“天枢”星位，陆九思突然拽住他的胳膊，声音发紧：“别动！你看星盘背面！”
众人俯身看去，只见星盘边缘刻着一行极小的字：“一步错，星煞出”。字迹周围泛着淡淡的黑痕，像是被血浸透后凝固的颜色。
“不管了，总要过去。”陈观棋深吸一口气，推开陆九思的手，率先踏上“天枢”星位。青铜星盘在他脚下微微下沉，发出“咔”的轻响。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整个广场突然剧烈旋转起来，黑曜石地面如同被搅动的水面，星盘开始疯狂错位，“天璇”星位的星盘转到了“天玑”的位置，“玉衡”的星盘则撞上了“开阳”，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更可怕的是，四周突然升起七道白玉墙壁，墙壁上刻满了流动的星图，如同活过来的囚笼，瞬间将四人分隔在不同的区域——陈观棋在“天枢”，陆九思在“天玑”，白鹤龄在“玉衡”，苏青则被孤零零地困在了“摇光”。
“苏青！”陈观棋猛地转身，却被冰冷的墙壁挡住，只能看见少年惊恐的脸贴在墙的另一侧，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声音。墙壁上的星图突然亮起，发出刺目的白光，将苏青的影子映在墙上，影子的脖颈处竟浮现出一道细细的红线，像是被无形的刀架住了脖子。
“别碰墙壁！”陆九思的吼声从“天玑”区域传来，他正死死盯着面前的星盘，额角青筋暴起，“这墙是‘星煞壁’！星图流动的时候，红线会跟着移动，一旦红线没过头顶，就会……”他没说下去，但声音里的恐惧已经说明了一切。
陈观棋低头看向脚下的星盘。天枢星的星盘此刻正倒转着，盘面上的星轨乱成一团，像是被揉碎的蛛网。他突然发现星盘背面刻着几行字，是《青囊经》的残句：“天枢为轴，万象归宗，斗转星移，序不可乱”。
“是星序！”陈观棋脑中灵光一闪，师父曾说过，北斗七星的运转有固定的顺序，天枢为起点，摇光为终点，如同万物生长的规律，错不得分毫，“陆九思！你爹娘的笔记里，是不是提过‘斗转星移’的顺序？”
“提过！”陆九思的声音带着狂喜，他正用匕首在地面刻画，“顺序是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必须按这个顺序转动星盘，让星轨对齐，不然星煞会顺着星图爬出来！”他指着自己区域的墙壁，星图上正有无数细小的黑影在蠕动，像是被惊动的虫豸，“你看！它们已经要出来了！”
陈观棋立刻看向“天枢”星盘。盘面上有个凸起的指针，此刻正指着错误的星位。他深吸一口气，将灵力灌注到指尖，小心翼翼地转动指针。青铜星盘在他手下发出“咔哒”的轻响，每转动一分，墙壁上的星图流动就慢一分，苏青影子上的红线也跟着退了半寸。
“白鹤龄！你在玉衡位，等天权星盘转完再动！”陈观棋对着墙壁大喊，声音撞在墙上，反射回来时带着回音，“记住，要等前一个星盘的星轨完全对齐！”
“知道了！”白鹤龄的声音从“玉衡”区域传来，带着明显的颤抖，但更多的是镇定，“我这里的星盘指针锈住了，得用匕首撬！”随后传来“锵锵”的金属撞击声，显然她正用尽全力撬动指针。
苏青所在的“摇光”区域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少年面前的星盘突然弹出三根尖刺，差点刺穿他的鞋底。“我……我不敢动啊！”苏青带着哭腔喊道，他的手抖得厉害，根本握不住星盘的指针，“这星盘在抖！像有东西在里面！”
“别怕！”陈观棋一边稳住“天枢”的星盘，一边对着“摇光”的方向大喊，“你看星盘中心的红点！把指针转到红点上！想想黑土屯的麦饼，想想张大叔的米酒，你能做到的！”
他知道苏青最怕的是未知的恐惧，只能用熟悉的事物帮他定神。果然，少年的哭声小了些，墙壁上的影子开始慢慢移动，显然是在努力转动指针。
“天枢好了！”陈观棋看着星盘上的星轨完全对齐，发出一道淡金色的光，与“天璇”星位的星盘产生了共鸣，“天璇位……谁在天璇？”
“是我！”白鹤龄的声音突然从“天璇”区域传来——原来墙壁在星盘转动时会轻微移动，她竟被换到了天璇位，“我这就转！”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次星盘的转动都伴随着心惊胆战。陆九思在“天玑”位遇到了麻烦，他的星盘突然卡住，无论怎么用力都转不动，墙壁上的黑影已经爬到了他的脚边，发出“嘶嘶”的声响。“该死！”陆九思怒吼一声，抽出腰间的弯刀，狠狠砍在星盘的边缘，“给我动！”
“铛”的一声，弯刀被弹开，星盘却借着这股力道转动了半分，正好对齐星轨。陆九思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玉衡好了！”
“开阳好了！”
“摇光……摇光也好了！”苏青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却充满了喜悦。
当最后一颗星盘对齐时，整个广场突然停止了旋转。七道白玉墙壁开始缓缓降下，露出彼此的身影——陈观棋的袖口被星煞划出了道口子，陆九思的胳膊被黑影擦伤，渗着血，白鹤龄的裙摆被尖刺勾破，苏青的脸上还挂着泪珠，却咧开嘴在笑。
广场中央的北极星凸起突然发出耀眼的光芒，将七道星轨连成一线，在地面形成一道金色的阶梯，通往更高层的塔身。
“我们……我们做到了！”苏青扑过来，紧紧抱住陈观棋的胳膊，力道大得像是怕再被分开。
陈观棋拍了拍他的背，目光却落在星盘边缘的黑痕上。那些黑痕在金光的照耀下，竟浮现出模糊的人脸，像是无数困死在迷宫里的魂灵，此刻终于得到了解脱，化作点点白光，融入金色的阶梯。
“这只是第一关。”陆九思擦掉脸上的汗，握紧了腰间的弯刀，“上面还有八层，不知道还有什么等着我们。”
白鹤龄从药箱里拿出药膏，递给陆九思：“先处理伤口。星煞的煞气很重，不及时处理会发炎。”她的指尖触到陆九思的伤口时，两人都愣了一下，随即慌忙移开视线，脸颊不约而同地泛起红晕。
陈观棋看着金色的阶梯，又摸了摸怀里的太阳花帕子。帕子上的纸花在刚才的混乱中被压得有些变形，却依旧倔强地挺着。他想起小妹说过，迷路的时候，跟着星星走就对了。
“走吧。”陈观棋率先踏上金色阶梯，脚下传来温润的暖意，像是踩在阳光下的麦浪上，“星星已经给我们指路了。”
四人顺着阶梯往上走，身后的星轨迷宫渐渐被阴影笼罩，只留下七颗星盘在黑暗中闪烁，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天机阁的往事。而塔顶的夜明珠，此刻正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又像是在警告着什么。
海蛇的撞击声还在继续，但这一次，没人再回头。因为他们知道，无论是星轨迷宫，还是更可怕的机关，都挡不住他们寻找真相的脚步——就像北斗七星永远不会偏离自己的轨迹，他们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