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尸的身躯剧烈震颤,像是被无形的手攥住了心脏。陈观棋还没站稳,就被它猛地甩向岩壁,后背撞上坚硬的石头,喉头一甜,一口血溅在胸前的四象佩上。玉佩骤然发烫,青龙纹路亮起,竟在他周身撑起一层淡金色的护罩,才没让他彻底晕过去。
“观棋!”白鹤龄的惊呼被古尸的咆哮淹没。这头怪物像是意识到了死亡的临近,疯狂扭动起来,残存的鳞甲在挣扎中簌簌脱落,露出底下爬满黑筋的皮肉。尸核上的金红火焰正顺着血管蔓延,烧得它皮肉滋滋作响,每一寸肌肤都在冒烟。
陈观棋趴在地上,视线模糊中,忽见那些从村民物件上飘出的布条——李伯的烟袋布、王婶的绣花帕、小妹没绣完的荷包带——竟像有了生命般,纷纷飞向古尸,缠绕在它崩裂的关节处。布条上绣着的名字、沾着的草木灰、磨出的毛边,在火光中清晰可见,像是无数双眼睛,静静盯着这头被邪祟占据的躯壳。
“爹……你说过要教我编竹筐的……”石堆后,一个少年突然哭出声。他手里攥着半截竹篾,是他爹失踪前留下的。
“娘的槐花饼……我还没吃够呢……”一个妇人捂着脸哽咽,她带来的布包里,还裹着块干硬的槐花饼。
呼喊声像投入湖面的石子,一圈圈荡开。“二柱哥!”“三姨!”“小石头!”……村民们哽咽着喊出被古尸吞噬的亲人名字,每一声呼唤都带着滚烫的泪。
那些嵌在古尸鳞甲里的布条突然亮起微光,点点白光从布纹里渗出来,顺着裂痕钻进古尸体内。陈观棋看得真切,那是生魂的气息——是李伯抽着烟袋讲古的模样,是王婶坐在门槛上绣花的笑容,是孩子们追着蝴蝶跑的身影。它们不再是被囚禁的魂灵,而是带着思念的信使,要亲手终结这场噩梦。
古尸的嘶吼突然变了调。不再是狂躁的暴怒,反而像困在深渊里的呜咽。火焰已烧到它的脖颈,尸核在火光中噼啪作响,黑紫色的外壳层层剥落,露出里面一点微弱的金光——那是它作为“人”时残留的最后一丝清明。
“嗷——”
一声悠长的嘶吼响彻龙穴,震得火把都晃了晃。这声音里没有恨,没有痛,只有一种沉重的解脱。古尸庞大的身躯在火光中一点点崩解,黑灰如碎雪般簌簌落下。那些缠绕的布条在火中化作灰烬,却有更多白光从灰烬里升起,像一群归巢的鸟,朝着村民们的方向飞去。
“是爹!那是爹的笑声!”少年突然跳起来,朝着白光伸出手。
妇人也愣住了,布包里的槐花饼不知何时变得温热,仿佛刚从灶上取下。
陈观棋撑着地面坐起身,看着漫天黑灰被夜风吹散,四象佩的温度渐渐退去。白鹤龄扶着他站起来,陆九思捡回那枚镇尸铃残片,残片上的龙纹已变得黯淡,却带着一丝温和的暖意。
“结束了。”陆九思轻声说。
陈观棋望着那些渐渐融入月光的白光,突然笑了。原来最厉害的法术,从不是符咒或灵力,而是藏在布条里的牵挂,喊在嘴边的名字,是那些就算变成魂灵,也想回家看看的念想。
夜风穿过龙穴,带着草木的清香。远处传来鸡啼,天,快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