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风口的泥土还沾在衣襟上,陈观棋刚跑出两步,身后就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土地庙的废墟彻底坍塌了,烟尘混着黑气冲天而起,在月光下凝成一条狰狞的黑龙,张开巨口嘶吼着,震得周围的树木都在颤抖。
“不好!煞气彻底失控了!”他心里一沉,回头望去,只见那片废墟中裂开一道巨大的口子,黑煞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出来,顺着地面蔓延,所过之处,杂草瞬间枯萎发黑,连坚硬的石头都被腐蚀出密密麻麻的小孔。
更可怕的是,那些黑煞在流动中渐渐凝聚成形,化作无数只青灰色的手,五指扭曲,指甲漆黑,朝着四面八方抓去,仿佛要将整个七里沟拖入地狱。
“陈观棋!这边!”
陆九思的声音从东侧的树林里传来。陈观棋循声望去,只见陆九思背着小石头的妹妹,正拉着小石头往这边跑,身后追着十几只煞手,离他们的后背只有几步远。
“快趴下!”陈观棋大喊一声,同时从怀里掏出罗盘,咬破指尖,将鲜血狠狠点在罗盘中央的天池上!
“青囊秘语,龙归其位!”
他低喝一声,《青囊经》残卷在怀中发烫,体内残存的地脉阳气顺着血脉涌到指尖,滴在罗盘上的鲜血瞬间炸开,化作一道金色的光圈,以罗盘为中心扩散开来!
金光所过之处,那些青灰色的煞手像是被烙铁烫到一般,发出“滋滋”的响声,瞬间消散成黑烟。陆九思三人趁机扑倒在地,金光擦着他们的头顶飞过,将追来的煞手全部驱散。
“好险!”陆九思爬起来,拍着胸口喘粗气,看到陈观棋手里的罗盘,眼睛都直了,“你这罗盘是宝贝啊!比阁里的‘镇煞镜’还好用!”
陈观棋没心思跟他解释,只是紧盯着那片废墟。金光虽然暂时逼退了煞气,但那道巨大的裂口里依旧不断涌出黑煞,凝聚的煞手越来越多,甚至开始攀附在树木上,将碗口粗的树干缠得死死的,木头发出痛苦的“嘎吱”声,很快就被勒断。
“这只是暂时的。”陈观棋的声音有些发颤,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强行催动罗盘几乎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地脉阳气快撑不住了,我们必须立刻离开七里沟,否则等煞气彻底漫过来,谁也跑不掉。”
他将罗盘收好,目光落在小石头怀里的妹妹身上。小女孩不知何时醒了,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漫天的黑煞,却没有哭,只是小手紧紧抓着小石头的衣角,嘴唇抿得紧紧的。
“她没事吧?”陈观棋问。
“刚才喂了护心丹,应该没事了。”陆九思摸了摸小女孩的额头,“就是受了惊吓,不太说话。”
陈观棋点点头,刚想让他们赶紧走,目光却突然被小石头妹妹的手腕吸引了。小女孩的手腕上戴着个红绳编的手链,上面串着个小小的木牌,牌上刻着个模糊的符号——和他在石室里看到的地脉手札上画的襁褓图案,一模一样!
“这木牌……”陈观棋蹲下身,指着手链。
小石头愣了一下,解释道:“这是我爹娘留下的,说戴着能保平安。妹妹从小就戴着,取不下来。”
陈观棋的心猛地一跳。地脉手札里说,那婴儿的襁褓上绣着铜钱图案,而这木牌上的符号,分明就是铜钱图案的简化版!难道……
他不敢再想下去,只是对小石头说:“这手链别摘,戴着有用。”
小石头虽然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废墟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笑声,是黑袍人的声音:“地脉传人,跑啊!你跑得了初一,跑不了十五!七处阵眼已经开启两处,等七星连珠,整个清江府都会变成煞丹的温床,你师父的蚀脉咒,就只能等着烂死了!”
“放你娘的屁!”陆九思忍不住骂了一句,“我师父一定会收拾你们这些邪魔歪道!”
黑袍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笑声更大了:“墨三更?他自身都难保了,还想收拾我们?等我们拿到天枢令,第一个就送他去见阎王!”
陈观棋的脚步顿了一下。黑袍人提到了墨三更,还说他自身难保?难道玄枢阁也出事了?
“别听他胡说!”陆九思看出了他的担忧,拍了拍他的肩膀,“阁主神通广大,怎么可能出事?他是想扰乱我们的心绪!”
陈观棋点点头,心里却更加不安。黑袍人虽然邪性,但没必要在这种时候撒谎,看来清江府的情况,可能比他们想象的更糟。
“快走!”他不再犹豫,带头朝着东边的山路跑去。陆九思背着小女孩,小石头跟在旁边,四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树林里,只留下身后不断蔓延的黑煞和那道狰狞的黑龙虚影。
跑了约莫一个时辰,直到再也看不见七里沟的影子,听不到那刺耳的笑声,四人才在一处山坳里停了下来。这里离镇子已经很远,空气里的硫磺味淡了许多,只有些微的煞气残留,暂时安全了。
“歇会儿吧。”陈观棋靠在一棵大树上,再也撑不住,滑坐在地上。胸口的伤疼得更厉害了,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刀片。
陆九思把小女孩放下,让她靠在小石头怀里,然后从帆布包里翻出最后一点干粮和水,递到陈观棋面前:“先吃点东西,补充体力。”
陈观棋摇摇头,从怀里掏出那半张地图——是从石室里那具尸体手中找到的,刚才一直没时间看。地图是用羊皮绘制的,边缘已经泛黄,上面用朱砂画着些线条和符号,中央标着一个模糊的地名:“天机谷”。
“这是天机门的旧址?”陆九思凑过来看,指着地图上的一个三角形符号,“这标记看着像阁里卷宗里画的天机门山门,没错,就是天机谷!”
陈观棋的手指划过地图上的线条。那些线条蜿蜒曲折,像是地脉的走向,在天机谷的位置汇聚成一个圆圈,旁边用小字标注着:“龙穴眼,天枢令在此。”
天枢令竟然在天机门旧址?
他想起黑袍人的话,说天枢令有两半,一半在他的耳坠里,另一半在师父手里。可这地图上却说天枢令在天机谷,到底哪个是真的?
“你看这里。”陆九思指着地图边缘的一个小标记,像是只展翅的鸟,“这是玄枢阁的标记!说明这地图可能是阁里的人画的,或者……是从阁里流传出去的!”
陈观棋心里一动。玄枢阁的标记?难道墨三更早就知道天枢令在天机谷?
他将地图折好,塞进怀里,又拿出那本地脉手札,借着月光继续翻看。手札的最后几页除了记录天枢令的信息,还画着一张草图,标注着从七里沟到天机谷的路线,旁边写着:“谷中有‘守谷兽’,需以地脉信物为引方能进入。”
地脉信物……陈观棋摸了摸左耳的铜钱耳坠。看来这耳坠不仅是天枢令的一半,还是进入天机谷的钥匙。
“我们接下来去哪?”陆九思问,他看出陈观棋的神色凝重,知道事情不简单。
“去天机谷。”陈观棋抬起头,眼神坚定,“黑袍人说七处阵眼已经开启两处,我们必须在剩下的五处开启前找到天枢令,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而且……”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我要弄清楚师父到底在哪里,他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陆九思看着他,突然笑了:“行,就去天机谷。反正玄枢阁也在清江府,到时候正好去找阁主问个清楚。”他拍了拍小石头的肩膀,“你们兄妹俩呢?要是想回家,我们可以送你们去附近的村镇,给你们留点盘缠。”
小石头紧紧抱着妹妹,摇了摇头:“我们没有家了。七里沟不能回,爹娘也不在了,我们想跟着你们。”他看了看陈观棋,又看了看陆九思,“我能干活,妹妹也很乖,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小女孩像是听懂了哥哥的话,也跟着点了点头,小手抓着陈观棋的衣角,轻轻拽了拽。
陈观棋的心软了下来。他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是跟着师父四处漂泊,没有固定的家。他看向陆九思,陆九思耸了耸肩:“看我干嘛?你是老大,你说了算。”
“那就一起走吧。”陈观棋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天亮后我们先去附近的镇子买些干粮和伤药,然后再按地图上的路线去天机谷。”
陆九思和小石头都点了点头,小女孩也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容。
就在这时,远处的天空突然亮起一道红光,紧接着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大地都跟着颤了颤。四人抬头望去,只见七里沟的方向,那道由煞气凝聚的黑龙虚影突然暴涨,直冲云霄,将半边天都染成了黑色!
“煞气冲霄了……”陈观棋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黑袍人用乱龙阵引爆了阴龙煞的戾气,这是要逼着其他阵眼一起开启!”
《青囊经》里记载,煞气冲霄是大凶之兆,意味着地脉彻底断裂,百里之内将沦为死地,而且会引动其他阵眼的共鸣,加速阵法开启的速度。
“那我们还等什么?现在就走!”陆九思背起小女孩,拉起小石头就想走。
“等等。”陈观棋却拦住了他,目光看向红光冲天的方向,眼神复杂,“煞气冲霄虽然凶险,但也暴露了其他阵眼的位置。你看那边。”
他指向红光旁边的七个光点,其中两个已经亮起,散发着和红光一样的邪气,另外五个则黯淡无光,但也隐隐能看见轮廓。
“那是另外五处阵眼的位置!”陆九思立刻明白了,“黑袍人虽然加速了阵法开启,却也让我们知道了它们在哪!”
“没错。”陈观棋从怀里掏出纸笔,借着月光快速画出七个光点的位置,“这五处阵眼离天机谷都不远,我们可以顺路过去,看看能不能破坏掉。”
“可我们只有两个人,哦不,四个人,能破坏掉吗?”陆九思有些担心。
“尽力而为。”陈观棋将画好的图纸收好,“就算不能彻底破坏,也要拖延它们开启的时间。”
他抬头望向天空,红光越来越亮,黑龙虚影在空中盘旋嘶吼,仿佛在宣告着灾难的降临。但他的眼神却没有丝毫畏惧,只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从七里沟的倒悬棺局,到土地庙下的秘密,再到天机门的旧址和天枢令的谜团,他的路已经越来越清晰。虽然前方依旧充满未知和危险,但他不再是那个迷茫的少年。
他有陆九思这个不靠谱却仗义的盟友,有需要保护的小石头兄妹,有《青囊经》和地脉手札的指引,还有左耳那枚沉甸甸的铜钱耳坠。
这就够了。
“走吧。”陈观棋深吸一口气,率先朝着东方走去。东方的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到来,也意味着新的挑战即将开始。
陆九思背着小女孩,拉着小石头,紧紧跟在他身后。四个身影在晨光中渐行渐远,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延伸向未知的远方。
而在他们身后,七里沟的方向,黑煞依旧在蔓延,七个阵眼的光点越来越亮,一场席卷整个清江府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陈观棋知道,他们必须和时间赛跑。
跑赢了,或许能挽救无数人的性命,解开所有的谜团。
跑输了,等待他们的,将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但他别无选择,只能一往无前。
因为他是地脉传人,是陈观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