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营商环境专项督查组的反馈意见摆在周明远案头，措辞罕见地严厉：“……清河市在企业准入、融资便利、政策透明度等方面，仍存在较多‘隐性壁垒’，部门本位主义、中间环节梗阻等问题突出，与国家级示范区定位不符，亟需系统性整改。”
周明远召开紧急常委会，将反馈文件重重拍在桌上：“触目惊心！我们天天喊优化营商环境，结果在省里眼里就是这个样子！这不仅是打我们班子的脸，更是在拖示范区建设的后腿！”他目光锐利地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最后落在沈墨身上，“沈墨同志，这个顽疾，你来牵头破解。成立营商环境改革专班，你任组长，我要在三个月内看到实质性改善！”
“隐性壁垒”四个字，像一根针，刺破了清河表面繁荣的泡沫。沈墨知道，这是一块比推动具体项目更硬的骨头，它触及的是根深蒂固的部门利益和行政惯性。姜云帆坐在对面，面无表情，但沈墨能感觉到那平静目光下的一丝冷意——这摊浑水，不好蹚。
---
专班成立的第一次会议，气氛沉闷。被抽调来的各部门负责人，要么低头喝茶，要么眼神游离。市场监管局副局长首先叫苦：“沈主任，不是我们不作为。很多审批环节是上级部门设定的，我们市里能动的地方有限……”
住建局局长接口：“是啊，比如施工许可，前置条件十几个，环环相扣，哪个环节慢了，都算在我们头上，我们也难办。”
财政局、税务局的人也纷纷附和，强调法规的刚性和程序的必要。
沈墨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等众人诉完苦，他才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各位说的，都是客观事实。但我们今天坐在这里，不是来比谁更难的，是来找解决办法的。”他让助手播放了一段暗访视频，是许半夏法律服务站提供的典型案例合集——
一个创业者为了办齐所有证照，跑了八个部门，盖了二十几个章，耗时近半年；一个小餐馆因为招牌尺寸比规定超出一厘米，被反复要求整改，差点关门；一家科技公司因为某个非核心材料缺失，所有融资流程被卡住，错过市场机遇……
视频里创业者疲惫而无奈的脸，让会议室安静下来。
“这些，就是省里说的‘隐性壁垒’。”沈墨关掉视频，“它们可能都符合某一条具体规定，但组合起来，就成了压垮企业的‘最后一根稻草’。我们的改革，就是要找出这些不合理、不必要、不人性的环节，把它们拆掉！”
他宣布了专班的工作方式：“第一，设立‘营商环境直通车’线上平台，所有企业实名投诉和建议，直达专班，我亲自督办。第二，聘请包括许半夏律师在内的第三方机构作为‘体验官’，全程体验办事流程，挑刺找茬。第三，梳理各部门权力清单，对所有审批、检查、收费事项进行地毯式排查，无法律依据的一律取消，流程能并联的一律并联！”
有人面露难色，这等于要各部门主动削自己的权、革自己的命。
---
阻力很快以更隐蔽的方式出现。
“营商环境直通车”平台上线第一天，就收到了几十条实名投诉。但当专班工作人员根据投诉线索去相关部门核实时，却遇到了软钉子。
“这件事啊，我们正在研究，情况比较复杂……”
“投诉人反映的情况不全面，我们有我们的难处……”
“这个流程是上面定的，我们市里改不了啊……”
各种推诿扯皮，让专班初期的调查举步维艰。
更让沈墨警觉的是，有人开始散播谣言，说“营商环境改革是搞运动式执法”、“沈墨是想借机揽权，插手其他部门事务”。这些流言在体制内悄悄蔓延，试图瓦解改革共识。
姜云帆在一次私下场合，对着几位局长“语重心长”地说：“改革要循序渐进，不能蛮干。有些规矩存在了这么多年，自然有它的道理。把企业惯坏了，以后我们还怎么管理？”
许半夏那边也感受到了压力。她作为“体验官”提交的一份关于某个部门要求提供“奇葩证明”的报告，非但没有得到整改反馈，该部门负责人反而托人带话，暗示她“不要多管闲事，免得惹麻烦”。
面对重重阻力，沈墨没有急于求成，也没有硬碰硬。他采取了岳川所说的“平衡”策略。他首先选择了几个群众反映最强烈、改革共识相对容易形成的领域作为突破口，比如“企业开办一日办结”、“不动产登记与水电气视联动过户”等，集中力量攻坚，迅速推出成效，树立样板，积累势能。
同时，他每周将平台投诉排名前十的部门和典型案例，不点名地报送周明远书记和市长，借助上级压力推动部门履职。对于姜云帆的掣肘，他暂时避其锋芒，专注于打造几块叫得响的“改革样板间”。
他知道，这场改革是一场持久战，需要耐心，更需要智慧。他必须用实实在在的成效，去粉碎流言，去争取支持，去倒逼更深层次的变革。清河的营商环境，就像一间积满灰尘的老屋，需要他一点点清扫，而某些人，正死死守着那些布满蛛网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