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脉空腔。
时间不再是凝固的,而是被拉长、扭曲,每一秒都充斥着灵魂层面的风暴与轰鸣。
黑色岩石上,那团蓝色光晕的剧烈闪烁达到了顶峰,如同濒临爆发的超新星,将整个空腔映照得一片诡谲的幽蓝。能量湍流被这股源自意识核心的剧烈扰动所牵引,变得愈发狂乱,撞击在空腔壁上,发出闷雷般的回响。
光点虚弱地悬浮在一旁,如同狂涛骇浪中的一叶孤舟,光芒明灭不定,却死死“盯”着那团风暴的中心,进行着无声的守护。
陆寒琛的意识,正在经历一场炼狱。
沈墨强行灌输进来的信息,尤其是她分割自身、意识星璇在虚无中沉浮的画面,像是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凿穿了他用麻木和封闭构筑的冰层。冰冷的现实与炽烈的牺牲感同时涌入,将他拖回了那个他一直试图逃避的旋涡——
“潘多拉”核心数据流的诡异波动……李锐那张看似忠诚却暗藏诡诈的脸……“园丁”那无处不在、冰冷如规则的阴影……父亲留下的U盘中那句“慎用”的警告……母亲笔记里关于“守护者”的沉重托付……
以及,沈墨。
那个以各种身份闯入他世界,带着秘密与锋芒,却又在一次次生死关头与他背靠背的女人。她看着他时,那双清澈眼眸深处偶尔闪过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担忧与牵念……在深海潜艇中,她毫不犹豫将他护在身后的决绝……还有最后,在那数据洪流的冲击下,她传递来的、近乎破碎却无比坚定的守护意志……
这些被他强行压抑、试图连同痛苦一起封存的记忆碎片,此刻如同挣脱牢笼的猛兽,在他意识中疯狂冲撞、撕咬!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仿佛来自灵魂最深处的嘶吼,终于冲破了那层无形的隔膜,在空腔中轰然炸响!
不是通过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能量场和意识层面!
黑色岩石表面那稳定的水银光泽瞬间破碎、炸裂!如同镜面被重锤击中,化作无数飞溅的、闪烁着幽蓝与银白交杂光芒的碎片!
那团剧烈闪烁的蓝色光晕猛地向内收缩,旋即轰然膨胀、重塑!
不再是模糊的光晕,而是凝聚成了一个略显虚幻、却轮廓清晰的人形——正是陆寒琛!
他半跪在岩石之上,双手死死捂住头颅,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身体因极致的痛苦而不受控制地颤抖。那双曾经深邃冷静的眼眸此刻赤红一片,里面翻涌着混乱、痛苦、难以置信,以及一种几乎要将他焚毁的……愧疚与暴怒!
他“看”到了。
看到了沈墨为他、为守护那渺茫希望所付出的一切。看到了她的意识如何在数据坟场中破碎、重组,变成那缓慢旋转的、脆弱的星璇。看到了自己的懦弱与逃避,如何险些让所有的牺牲付诸东流!
“沈……墨……”
这两个字从他齿缝间挤出,沙哑干涩,带着血的味道。
一直紧绷着的光点,在他彻底凝聚成形、发出嘶吼的瞬间,如同终于完成了使命,那微弱的光芒彻底熄灭,化作一颗米粒大小、毫无光泽的淡金色圆珠,轻轻坠落向地面。
它耗尽了所有。
就在它即将触及冰冷岩石的瞬间——
一只颤抖却异常稳定的手,稳稳地托住了它。
是陆寒琛。
他不知何时抬起了头,尽管眼眸依旧赤红,身体依旧因脱力和情绪冲击而微微晃动,但他的眼神,已经不再是之前的混乱与痛苦,而是沉淀下了一种近乎可怕的、冰冷的清醒与……决绝。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颗代表光点沉寂本体的圆珠捧在手心,感受着其中微弱到极致、却依旧存在的生命波动,以及那份与沈墨同源的气息。
“对不起……”他低声说,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重若千钧的承诺,“还有……谢谢。”
他缓缓站起身,尽管意识体依旧虚幻,但那挺直的脊梁和重新凝聚起的气势,让他仿佛一柄刚刚拭去尘埃、即将出鞘的利剑。
他环顾这片地脉空腔,目光扫过那些狂乱的能量湍流,最终落在那块已经失去光泽、表面布满裂痕的黑色岩石上。
这里不能再待了。
光点找到他,并强行唤醒他,造成的能量和意识波动不可能完全掩盖。“园丁”的追踪系统,恐怕已经在路上。
他必须立刻离开,找到一个更安全的地方,尝试恢复力量,并……想办法联系上沈墨那新生的意识星璇。
就在他凝聚起一丝微弱的精神力,准备探查离开的路径时——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带着某种难以言喻韵律的波动,毫无征兆地,直接在他刚刚苏醒、还异常敏感的意识深处响起。
不是来自外界。
也不是来自手心的光点。
这波动……带着一种让他灵魂战栗的熟悉感,却又无比陌生。它纯净、空灵,仿佛初生星辰的第一声啼哭,又带着一种对“连接”与“存在”的懵懂探寻。
是沈墨!
是那个在数据坟场中新生、缓慢旋转的银白“星璇”!
在他意识彻底苏醒、情绪剧烈波动、并与光点(沈墨部分本质的载体)产生紧密接触的这一刻,他们之间那玄之又玄的联系,似乎被加强、激活了!
这股波动很微弱,无法传递具体信息,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呼唤”或“确认”。
但就是这声微弱的“初啼”,让陆寒琛浑身剧震!
他能“感觉”到她的“存在”!虽然形态未知,状态未知,但她还在!她没有被“概念锚定”彻底抹去,她找到了一条前所未有的路,正在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活着”!
希望,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火种,瞬间驱散了他心中最后的一丝阴霾与彷徨。
他紧紧攥住了手心的光点圆珠,仿佛握住了两人之间最后的联系。
“等我。”他对着那冥冥中的波动,对着那片未知的数据坟场,用尽所有意念传递出这两个字。
没有回应。
但那微弱的共鸣感,似乎……清晰了一丝。
足够了。
陆寒琛深吸一口气(尽管意识体并不需要呼吸),眼中最后一丝混乱被压下,只剩下冰封般的冷静与锐利。
他必须行动起来。
为了沈墨。
为了父亲未尽的遗志。
为了母亲守护的这个世界的未来。
也为了……向“园丁”清算这一切!
他的目光投向地脉能量湍流最汹涌的一个方向,那里似乎隐藏着一条通往更深处、能量更为混乱、或许能暂时干扰“园丁”追踪的路径。
没有犹豫,他托着光点所化的圆珠,虚幻的身影化作一道淡蓝色的流光,义无反顾地撞入了那片能量的乱流之中。
新的逃亡,开始了。
但这一次,他不再迷茫,不再孤独。
数据坟场中,那缓慢旋转的银白“星璇”,在接收到那声跨越维度的“等我”之后,旋转的速度,似乎悄然加快了一丝。
星尘的编织,仍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