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实验室的死寂,被维生箱持续不断的、尖锐的警报声割裂。屏幕上,代表陆寒琛生命体征的曲线如同风中残烛,在37%的生死线上疯狂摆动,每一次下跌都牵动着沈墨几乎停止跳动的心脏。
他面如金纸,唇边不断溢出暗红的血沫,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嗬嗬声。强行窥探“园丁”核心的反噬,远比物理创伤更致命,几乎将他不堪重负的意识与身体一同推向崩溃的边缘。
“谐振器”冒着缕缕青烟,核心晶体布满裂纹,光芒彻底熄灭,显然已彻底报废。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焦糊味与血腥气,混杂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
沈墨跪在维生箱旁,手指死死按在箱体冰冷的表面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看着里面那个气息奄奄的男人,看着他即使昏迷也因极致痛苦而紧蹙的眉头,一股冰冷彻骨的恐惧与同样炽烈的愤怒,在她胸腔里疯狂冲撞。
不能让他死!
她猛地站起身,动作因失血和疲惫而微微踉跄,但眼神却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她快速扫视着整个实验室,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过滤着所有可能的信息。
陆擎宇的笔记……“谐振器”的设计原理……“摆渡人之殇”的算法……“园丁”根系的“裂痕”……还有……“潘多拉”!
一个极其大胆、近乎异想天开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她混乱的脑海!
“潘多拉”的核心架构,本身就源自陆擎宇早期的“墨提斯”构想,与“园丁”的力量某种程度上同源!而陆寒琛,作为“先知”血脉和“潘多拉”的实际掌控者,他的意识与“潘多拉”存在着最深层的联系!
“谐振器”损毁,无法再稳定和放大他的意识共鸣。但是……如果反其道而行之呢?
如果,不以“谐振器”为桥梁去连接“花园”,而是以陆寒琛濒临崩溃的、蕴含着“裂痕”信息的意识为“诱饵”和“坐标”,利用“摆渡人之殇”密钥和“潘多拉”本身的底层协议,反向构筑一个临时的、极其不稳定的“意识锚点”,将他即将逸散的意识,暂时“挂载”到“潘多拉”的深层安全区内呢?!
这无异于刀尖跳舞!成功的概率微乎其微,稍有不慎,不仅救不了他,还可能让他的意识被“潘多拉”同化,或者直接暴露坐标,引来“园丁”更直接的打击!
但,这是目前唯一可能保住他意识不灭的方法!是为他争取最后一线生机,争取到利用那个“裂痕”弱点的……唯一机会!
没有时间犹豫了!
沈墨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她立刻行动起来,如同精密的手术医生,又如同孤注一掷的赌徒。
她首先将维生箱的便携模式与实验室那台老旧但尚能运行的主机进行深度直连,绕开了损毁的“谐振器”接口。然后,她以惊人的速度,开始在主机上编写一段极其复杂、融合了“摆渡人之殇”核心算法、“潘多拉”底层访问权限、以及她从陆擎宇笔记中领悟到的、关于意识拓扑结构临时稳定的危险代码。
她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化为残影,额头上冷汗涔涔,左肩的伤口因这极限的脑力与体力消耗而再次崩裂,鲜血无声地浸透绷带,顺着手臂滑落,在控制台上留下点点殷红。但她浑然不觉,全部的精神都凝聚在那段关乎生死的代码之上。
几分钟后,一段充斥着警告提示、闪烁着不稳定红光的程序生成完毕。
【警告:检测到高风险意识操作协议!目标意识场极度不稳定!强行锚定可能导致不可逆后果!是否确认执行?】
沈墨的目光越过刺眼的警告,落在维生箱内那个生命之火即将熄灭的男人身上。
她深吸一口气,用沾着血的手指,重重按下了——
【确认执行!】
“嗡——!”
实验室的灯光猛地一暗,随即恢复正常。主机发出超负荷运行的轰鸣,屏幕上的数据流不再是瀑布,而是变成了狂乱的、毫无规律的雪花与乱码!维生箱内的陆寒琛身体猛地弓起,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极其痛苦的嘶鸣,仿佛灵魂正在被某种力量强行撕扯、固定!
沈墨紧紧盯着屏幕,盯着那代表陆寒琛意识强度的曲线。它先是如同断线的风筝般直线下跌,跌破了30%的阈值,引得警报声凄厉到变形!就在沈墨的心脏几乎要随之停止的刹那——
那下跌的曲线,在触及某个无形的底线时,猛地一顿!然后,以一种极其微弱、却无比顽强的姿态,开始……极其缓慢地、艰难地……向上爬升!
成功了?!!
不,还没有!
屏幕上的乱码中,开始浮现出一些模糊的、不断闪烁的图像碎片——那是“潘多拉”深层安全区内的景象,也是陆寒琛被强行锚定的意识所“看到”的、介于虚实之间的投影!
沈墨看到了一片浩瀚的、由无数绿色数据流构成的“森林”,那是“潘多拉”的底层逻辑世界。而在森林的中心,一棵由更加凝实、带着淡金色光辉的数据流构成的“树”的虚影,正在缓缓成型——那是陆寒琛意识的临时具象化!
但这棵“树”极其不稳定,枝叶不断崩散又重组,树干上布满了裂痕,仿佛随时会彻底瓦解。而在“森林”的边缘,更深的黑暗中,有什么东西……被这强行建立的锚点吸引了,正带着冰冷的恶意,缓缓蠕动,试图靠近!
是“园丁”的力量!它感知到了!它在试图渗透“潘多拉”,找到这个胆敢窥探它秘密的“虫子”!
风险远未结束!
沈墨立刻操作主机,调用“潘多拉”的所有冗余防御算力,在陆寒琛那棵脆弱的意识之树周围,构筑起一层又一层临时的防火墙和逻辑迷障。这如同在暴风雨中为一座纸糊的屋子不断加固,消耗巨大,且不知能支撑多久。
维生箱内,陆寒琛的身体渐渐停止了剧烈的抽搐,重新陷入一种更深沉的、仿佛连痛苦都感觉不到的昏迷。但他的生命体征曲线,却奇迹般地稳定在了32%左右,虽然依旧危殆,却不再是自由落体般的绝望下跌。
主机屏幕上,那棵代表他意识的、布满裂痕的淡金色数据树,在层层防火墙的保护下,艰难地维持着形态,如同风暴眼中一盏微弱的、却始终不肯熄灭的灯。
沈墨脱力地瘫坐在控制台前,汗水已将她全身浸透,与血水混合,狼狈不堪。她看着屏幕上那棵摇曳的树,又看向维生箱内暂时稳定下来的陆寒琛,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与更加沉重的压力,同时席卷了她。
她保住了他的意识,暂时。
但这也意味着,他们将“潘多拉”这个最后的堡垒,也拖入了与“园丁”正面冲突的战场。
她以残躯为薪,点燃了这不灭的微光。
而接下来的风暴,只会更加猛烈。
她靠在冰冷的金属椅上,缓缓闭上眼,抓紧这宝贵的、短暂的安全间隙,恢复着几近枯竭的体力与精神。
下一次睁眼,就必须面对一个拥有了弱点,却也更加疯狂和危险的敌人。
实验室里,只剩下主机低沉的运行声,和两人微弱的呼吸,在寂静中交织,仿佛共同谱写了一曲于毁灭边缘挣扎求存的、悲壮而沉默的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