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间的淡蓝色雾气渐渐散去,于甜杏将工具桶里的物件仔细分装 —— 五袋脱水玉米糁用粗布裹成紧实的小捆,塞进随身的旧帆布兜;三袋脱水蔬菜叠放在一旁,用针线简单缝了个布套罩住,避免受潮;两瓶碘伏、一管红药膏小心放进衣襟内侧的暗袋,玻璃药瓶被软布裹着,防止碰撞碎裂;五块压缩饼干和十颗糖则藏进布兜最底层,用碎布隔开,连碰撞的声响都压得极低。工具桶是小区公物,绝不能带回晋朝,这是她做保洁三个月来摸透的规矩,每样东西都得藏得严丝合缝,既要瞒过乡镇的眼睛,又要在时空穿梭时护得周全。
指尖触到帆布兜上磨出的毛边,她深吸一口气,在脑海中清晰默念 “回家”。白光闪过的瞬间,鼻腔里消毒水的冷冽气息被晋朝坞堡特有的黄土腥气取代 —— 院角的石榴树叶子被晚风掀得轻晃,枝头挂着的残花簌簌落在地上,灶房飘来的玉米糁香混着柴火的暖意,让她悬着的心瞬间落定。
“阿母!” 陈长林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小家伙没像往常那样扑上来,只是攥着根树枝站在石榴树下,小脸上带着几分沉稳。他如今知道阿母每天都会带好东西回来,不用急着讨要,反而学着姐姐的样子,快步上前想帮着拎布兜:“我帮阿母拿,今天的兜看着不沉。”
于甜杏笑着把帆布兜递给他一半重量,走进院子就见陈李氏坐在织布机前,手里的梭子穿梭得飞快,织机 “咔嗒咔嗒” 的声响里,一匹细密的麻布渐渐成型。见她回来,陈李氏停下手里的活,眼角的皱纹里满是温和:“今天回来得早,长田刚教完长山认完‘百’字,香荷和香兰在拾柴呢。”
话音未落,陈长田就带着弟妹从西厢房走出来。少年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粗麻短褐,腰间系着根布带,手里捧着那本翻得卷边的现代课本,封面上 “小学数学” 四个字虽认不全,却被他用麻绳仔细装订过,边角磨得发亮。看到于甜杏手里的帆布兜,他眼睛亮了亮,却没像弟妹那样急着凑上来,反而先让陈长山把院子里的石凳摆好。
于甜杏愣了愣,随即笑出声 —— 这孩子不仅认了字,连数字都算得这般清楚。她解开帆布兜,脱水玉米糁的金黄颗粒、脱水蔬菜的翠绿碎叶露出来,引得陈香兰小声惊呼:“阿母,这个菜干比咱们晒的灰灰菜好看多了!”
“这是脱水西兰花和胡萝卜,泡开了炒着吃,比野菜甜。” 于甜杏说着,又从衣襟暗袋里掏出碘伏和红药膏,递给正从院外进来的陈大湖,“小叔子,你把这些药收好。”
这时,赵小草和李莲从灶房出来,手里端着刚煮好的白米粥,粗瓷碗里的粥冒着热气,雪白的颗粒在碗底翻滚。“阿嫂,粥刚煮好,就等你回来开饭了。” 赵小草笑着把碗放在石桌上,又去拿碗筷,李莲则凑过来帮于甜杏整理帆布兜,小声问:“阿嫂,今天食堂是不是换菜了?闻着有鸡肉香。”
于甜杏这才想起藏在布兜最底层的压缩饼干,赶紧掏出来:“今天带了这个,叫压缩饼干,一块能顶半天饿,晚上给孩子们当点心。” 她掰下一小块递给陈长林,小家伙放进嘴里慢慢嚼着,眼睛瞬间亮了:“阿母,这个比麦饼还香,有点甜!”
陈长田凑过来,指着饼干包装上的图案:“阿母,这个画的是不是麦子?我在课本上见过,叫‘小麦’,能磨成面粉做馒头。” 他如今认的字多了,课本上的农作物图案基本都能对应上,甚至能数出包装上的数字 “500 克”,知道这一块饼干够一个人吃半顿饭。
于甜杏点点头,心里满是欣慰。她以前总担心孩子不认字、不识数,在乱世里难立足,如今看着陈长田熟练辨认图案、计算食量,忽然觉得带回来的不只是粮食和药品,更是能让孩子安身立命的本事。
晚饭时,石桌上摆得简单却丰盛 —— 陶锅里的白米粥熬得浓稠,泡发的脱水西兰花和胡萝卜用猪油炒过,泛着油亮的光泽;于甜杏从食堂打包的香菇滑鸡用陶碗盛着,肥瘦相间的鸡肉炖得软烂,连骨头都能嚼碎,汤汁里还卧着几颗泡软的黄豆,香气漫满整个小院。陈香荷主动承担分餐的活,先给陈李氏盛了满满一碗粥,又夹了两块鸡肉:“阿婆,你多吃点,这个肉有营养,补身子。” 再给陈长林夹了一筷炒蔬菜:“小弟,这个菜能长个子,要吃完。”
陈长林捧着碗,小口嚼着蔬菜,脆嫩的口感让他眼睛弯成月牙:“这个菜比马齿苋好吃,没有涩味。”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急着抢肉吃,反而先把碗里的蔬菜吃完,才慢慢用筷子挑着鸡肉,小口小口地吃,生怕浪费一滴酱汁。陈香荷夹起一块鸡肉,细细嚼着,小声说:“阿母,这个鸡肉炖得真软,比上次的宫保鸡丁还香,要是能学会做就好了。” 于甜杏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下次我问问食堂张师傅,他做的菜都好吃,学会了教你和小草,咱们在家也能做。”
赵小草和李莲坐在一旁,手里的碗也没闲着。两人都是苦出身,以前在董家和李家时,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回肉,如今跟着于甜杏,顿顿有饱饭,偶尔还能吃肉,心里满是感激。李莲小声对赵小草说:“二嫂,你看阿嫂带来的菜干,泡开了比咱们晒的野菜嫩多了,以后咱们也学着晒点,省着点吃。”
晚饭在安静的氛围中结束,每个孩子的碗都吃得干干净净,连碗底的酱汁都用玉米糁粥蘸着刮净。陈长林还主动把碗送到灶房,踮着脚帮赵小草擦碗沿,小模样认真得很。陈长田则小心地把于甜杏带回来的课本摊在石桌上,又从灶房拿来一块木炭,在石板上细细磨出粉末,准备教弟妹认字。
夜色渐深,太阳能电灯的暖光洒满小院。这盏灯是于甜杏上个月用工资买的,如今成了全家的宝贝 —— 陈长田每天清晨会把它搬到院角柴堆后,让黑色面板对着太阳晒;傍晚再搬回石桌旁,按下开关,暖黄的光线就能照亮整个院子,比家里的油灯亮十倍不止,还不冒烟呛人。
“今天咱们学‘米’‘菜’‘肉’这三个字,再认‘五’‘十’‘百’对应的数量。” 陈长田站在石板前,像个小先生似的,先用木炭写出 “米” 字,又指着课本上的玉米图案,“这个‘米’,就是阿母带的玉米糁,咱们一天吃五袋,够十一口人吃三天;这个‘菜’,是脱水蔬菜,三天吃三袋,正好配着粥吃。”
陈长山凑上前,小手指着石板上的 “五” 字,小声念:“五,大伯母今天带五袋玉米糁。” 他以前只会用手指计数,如今跟着大哥学了数字,总算能说清家里的存粮,不用再像以前那样 “一捧”“一瓢” 地含糊表述。陈长地指着 “肉” 字,眼睛亮了:“大哥,这个字是不是和阿母带的香菇滑鸡一样?课本上画的肉也是这样的。” 她拿起木炭,在石板旁小心翼翼地临摹,虽画得歪歪扭扭,却格外认真。陈香兰则坐在一旁,手里攥着颗糖,一边含着,一边跟着念数字,小嘴里 “五、十、百” 的声音软软糯糯。
于甜杏坐在织布机旁,手里缝补着陈长林磨破的袖口,看着眼前的一幕,心里满是踏实。她从现代带回来的不只是粮食和药品,还有课本和知识 —— 这些看不见的东西,比粟米更能让孩子们在乱世里站稳脚跟。以前家里连饭都吃不饱,哪有心思学认字,如今顿顿有饱饭,孩子还能跟着课本学知识,连说话都比以前有条理,这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日子。
陈长田停下手里的木炭,认真地说:“阿母,等我认全了课本上的字,就教弟妹算粮食够吃几天,还能看看上面的画,知道玉米、蔬菜是怎么种的,以后咱们家也能种,不用总靠阿母带。”
于甜杏心里一热,眼眶微微发红。她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又从布兜里掏出颗糖递给他:“好,阿母相信你。这个糖奖励你教弟妹认字,以后每天都给你留一颗。”
夜色渐浓,坞堡里的其他人家早已熄灯于甜杏把剩下的脱水玉米糁和蔬菜放进陶缸,又将压缩饼干和糖藏进木箱最底层,用旧衣裳盖严 —— 这些都是家人的活命粮,绝不能出半点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