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郎乖。” 于甜杏弯腰摸了摸陈长林的头,指尖蹭过孩子柔软的头发,掌心还残留着布兜里米面的硬实触感。她目光不自觉转向里屋的方向,声音压得轻了些:“阿母,小叔怎么样了?烧退了没?”她早上出门时,陈大湖还昏昏沉沉的,心里一直惦记着。
陈李氏往炕边挪了挪,给她腾出半块位置,干枯的手指还带着刚熬粥的余温,拉过她的手时,掌心的老茧蹭得人发疼:“烧退了,就是还有点头晕,刚让小草喂了碗粥,又躺下歇着了。” 老太太眼神扫过石桌,嘴角带着点笑意,“你今天买了不少东西吧?布兜沉得很,进门时我都听见米粒响了。”
于甜杏笑着把布兜往石桌上一放,哗啦啦的米粒碰撞声在安静的屋里格外清脆。她解开绳结,露出里面雪白的精米、细腻的白面,还有用油纸包好的红糖和水果糖,连碘伏瓶都用布巾裹得严严实实:“买了 10 斤精米、10 斤白面,4 包盐,给孩子们添了红糖和水果糖,又补了碘伏和退烧药。” 她顿了顿,指尖捏着红糖纸,语气变得郑重,“阿母,你明天和香荷带着半斤红糖去田婶子家。之前她偷偷借咱们一碗豆子,田二牛又把二郎从山上扶回来,这恩情不能忘。但东西给多了怕招人眼,咱们家现在这情况,还是低调些好,这情分只能慢慢还。”
“是这个理。” 陈李氏重重点头,眼里满是赞同,“田婶子是实在人,上次咱家断粮,她路过院门口,还往柴房塞了把麦粒,生怕被旁人看见。这红糖送过去正好,既不扎眼,又能表心意。行,明天我一早就去,让香荷跟着,也让孩子学学怎么待人接物。”
于甜杏又想起陈桂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布兜边缘,语气软了几分:“阿母,明天让小草带着大郎去一趟大妹家,给大妹带 2 斤精米和半斤红糖。大妹在董家日子不好过,董婆子待她不好,让大妹把东西摆出来,也让董婆子看看,咱们家现在能顾上自己,不用大妹再偷偷接济,省得她受委屈。”
陈李氏用粗糙的双手紧紧握住于甜杏的手,指腹反复摩挲着她手背上的薄茧,眼眶微微发红:“老婆子谢谢你还记着你大妹。那孩子自小就心善,知道咱家难,偷偷送了半袋粟米。”
“大妹也对我们好,自然要记着。” 于甜杏回握婆婆的手,指尖传来的温度让她心里格外暖。她忽然想起娘家,声音又轻了些:“对了阿母,我明天休息,想去看看我阿耶他们,就带二郎去。家里有你和小草照看,小叔这边也稳当了,应该没问题吧?” 她嫁进陈家十四年,回娘家的次数屈指可数,上次回去还是半年前,当时家里刚断粮,她空着手去,又空着手回,连阿耶塞的半袋豆子都没敢多拿。如今家里情况好转,终于能带着像样的东西回去看看。
“应该的,亲家一直惦记着你。” 陈李氏立马应下,还不忘仔细叮嘱,“你带 2 斤精米、2 斤白面和半斤红糖去,还有那个擦伤口的碘伏也带去。你阿耶总进山打猎,上次听你说他手背被野猪刮伤,一直没好利索,那药管用,让他每天擦擦。” 老太太心里门清,亲家那边日子也紧巴,之前还常偷偷送些的野味过来,这些东西既实用,又不会显得过于贵重,免得亲家心里有负担,觉得欠了人情。
于甜杏一一应下,刚想跟婆婆说些娘家的琐事,就见赵小草端着黑釉药碗从里屋出来,碗沿还沾着几片草药渣,是给陈大湖调理身子的:“阿嫂,小叔刚醒了,说想喝口水,我把药也熬好了,正温着呢。” 她目光扫过石桌上的米面,眼睛一下子亮了,快步走过来,指尖轻轻碰了碰装米的布兜:“买了这么多粮食,这下咱们能踏实些了,不用再担心孩子们饿肚子。”
“是啊,有粮心里就不慌了。” 于甜杏站起身,帮着赵小草把药碗端进里屋。陈大湖靠在干草堆上,脸色虽还有些苍白,眼底却没了之前的浑浊,看到于甜杏进来,虚弱地扯了扯嘴角:“大嫂,辛苦你了。早上我昏昏沉沉的,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走的。”
“跟嫂子客气啥。” 于甜杏把药碗递到他手里,又顺手掖了掖他身上的薄被,“这药趁热喝,里面加了点甘草,没那么苦。喝完再歇会儿,明天我休息,让大郎过来陪你说说话,省得你一个人躺着闷得慌。”
陈李氏也跟着走进来,手里还拿着个粗瓷杯,里面盛着晾好的温水:“听你大嫂的,把身体养好才是正经事。。” 她把水杯放在炕边的矮凳上,眼神落在陈大湖苍白的脸上,满是疼惜。
陈大湖接过药碗,小口小口地喝着,苦涩的药汁让他皱紧眉头,却还是硬着头皮咽了下去。他放下碗,看着于甜杏,声音带着点犹豫:“大嫂,上次在镇上帮我的阿元,我还没好好谢谢他。等我好利索了,咱们得去镇上给人家送点东西,不能让人家白帮忙。”
“放心,我记着呢。” 于甜杏笑着点头,心里已经盘算起来 —— 等下次发了工资,买些点心或者布料送去,阿元是个实诚人,送这些比送粮食更合适,“等你能下床了,咱们一起去,当面跟人说声谢。”
陈大湖刚想再说些什么,就见于甜杏忽然叹了口气,指尖捏着炕边的干草,语气带着点纠结:“其实我之前一直盘算着,让你和大郎去镇上卖豆腐,赚了钱也能给家里添些贴补。”
这话一出,屋里瞬间安静下来。陈李氏手里的水杯顿在半空,赵小草也停下了收拾药碗的动作,都看向于甜杏。陈大湖更是坐直了些,眼里满是惊讶:“卖豆腐?大嫂,咱们真能做出来?” 他在镇上粮铺做工时,见过布铺老板家吃豆腐,嫩得能掐出水,当时还想着,要是家里能吃上一次就好了,没想到现在还有机会靠这个营生。
于甜杏却摇了摇头,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做法我问清楚了,黄豆也能买到,可现在到处是流民,镇上乱得很。上次我听大郎说,粮铺门口都有人抢东西,咱们要是推着豆腐去卖,万一被流民盯上,不仅赚不到钱,说不定还会出事。” 她想起陈大湖和大郎被流民打的样子,心里就发怵。
陈李氏放下水杯,眉头皱得紧紧的:“你说得对,现在这世道,安稳比啥都重要。流民越来越多,上个月听说隔壁坞堡都被流民冲了,咱们还是别冒这个险。” 她顿了顿,眼神落在石桌上的米面,“其实咱们现在这样也挺好,你在外面做工能带回粮食,家里有我和小草照看,等小叔好利索了,让他去坞堡外的荒地种点豆子,也能添些收成。”
赵小草也跟着点头,手里的布巾擦了擦药碗:“阿嫂,阿母说得对。上次大郎和小叔去镇上,差点出大事,咱们还是别去镇上抛头露面了。我看咱们可以在院子里种点蔬菜,等你带回来的种子到了,撒在墙角,也能省点野菜钱。”
陈大湖沉默了片刻,也缓缓点头:“大嫂,你们说得对,是我太急了。现在能让家里人吃饱饭就好,等以后世道安稳了,咱们再做卖豆腐的打算。” 他虽然觉得可惜,却也知道现在不是冒险的时候,家里的人比什么都重要。
于甜杏看着众人的反应,心里的纠结也散了些。她拍了拍陈大湖的手背:“不急,咱们慢慢盘算。等你好利索了,咱们先把荒地开垦出来,种点豆子和蔬菜,日子总能慢慢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