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阳光暖洋洋的。
李莲花坐在莲花楼前的竹椅上喝茶,眯眼看着璇玑蹲在溪边玩水。
狐狸精趴在狗窝里,懒洋洋地摇着尾巴。
这样的日子,平静得让人想叹息——是好的那种叹息。
然而江湖从来容不下太久的平静。
第二天清晨,李莲花是被一阵不疾不徐却极有压迫感的敲门声惊醒的。
笃、笃、笃。
三声之后,便归于寂静。
李莲花睁开眼,轻叹一声。
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慢吞吞地起身,披了件外衣,走到门口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个身材高大、面容冷峻的黑衣男人,正是金鸳盟盟主笛飞声。
“李相夷。”笛飞声的目光锐利如刀,开口唤的却是这个名字。
李莲花神色平静,甚至还带了点恰到好处的客气:“这位兄台是……”
“别装了。”笛飞声打断他,“四顾门旧址前那道深三丈的剑痕,剑气霸道绝伦——天下间能有这等剑气的,不是你就是你身边的人。”
李莲花心里叹气——定坤那一剑,果然招来了麻烦。
他面上却越发茫然:“四顾门?那不是早就荒废了吗?什么剑痕……在下真不知……”
笛飞声懒得跟他兜圈子,往前一步,忽然伸手去抓他手腕!
李莲花“惊慌”地往后一缩,却“不慎”脚下一绊,整个人踉跄着扶住门框,随即剧烈咳嗽起来,咳得腰都弯了,脸色煞白。
“咳咳……咳……兄台……”他喘着气,勉强抬头,“在下……身子不好……”
笛飞声皱眉打量着他这副病恹恹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嫌弃:“李相夷,十年不见,你就把自己活成这副德行?”
李莲花虚弱地摆手:“兄台……认错人了……”
“认错?”笛飞声嗤笑一声,忽然抬手,一掌拍向他胸口!
这一掌只用了三分力,是纯粹的试探——若是李相夷,定会本能反应。
就在这一掌即将触及李莲花衣襟的刹那——
一道蓝色的身影如闪电般挡在了李莲花面前。
璇玑抬掌迎上。
掌风刚起,磅礴的力量便如山岳倾覆般涌出!莲花楼内的烛火疯狂摇曳,木桌吱嘎作响,连地面都微微震颤!
可就在力量即将爆发的瞬间——
璇玑看见李莲花正站在笛飞声侧后方,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手指微动似乎想做什么,却又强行忍住。
她忽然明白了:莲花花不想让这个人死。
念头电转之间,那排山倒海的力量竟在离笛飞声胸口仅三寸处,硬生生收了回来!
收得仓促,收得勉强,却真真切切地收了。
即便如此,掌风余波还是狠狠撞在笛飞声胸口!
“砰!”
笛飞声整个人倒飞出去!
就在他即将重重撞上后方大树的刹那——
李莲花身形如鬼魅般闪至他身后,右手在他背心轻轻一托一引,巧劲吞吐之间,硬生生将这残余力道又卸去了五分!
“轰隆——!”
即便如此,笛飞声还是撞碎了莲花楼的木门,在草地犁出一道深深的沟壑,后背撞在一棵大树上,震得整棵树都在颤抖。
他撑着树干站起来,嘴角溢出一丝血丝,看向李莲花的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李相夷,你这十年……过的什么日子?”
不是质问,不是嘲讽,而是一种近乎荒谬的感慨——天下第一的李相夷,居然躲在一个女子身后,还要靠装柔弱来避战?
李莲花假装没听懂,一脸关切地走过去:“这位兄台,你没事吧?在下略通医术……”
“滚开!”笛飞声推开他,自己站稳了,抹去嘴角的血。
他重新看向璇玑,目光里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姑娘,方才那一掌,你用了几分力?”
璇玑很认真地想了想:“一成不到。”
顿了顿,她又补充:“莲花花不想你死,我收了力。”
笛飞声沉默片刻,又转向李莲花,语气复杂:“李相夷,你现在……就靠女人护着?”
李莲花咳嗽两声,继续装傻:“兄台说笑了,在下真不是……”
“行了。”笛飞声打断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气血和满腔的荒谬感。
“今日我来,有两件事。”
他伸出两根手指,恢复了平静:“第一,单孤刀不是我杀的。”
李莲花眼神微动。
“当年东海一战前我就查清楚了,”笛飞声淡淡道,“是万圣道动的手。我金鸳盟不替人背锅。”
“第二——”他的目光转向璇玑,眼中燃起熊熊战火,“姑娘,我要跟你打一场!”
璇玑皱眉:“不要。”
“为何?”笛飞声耐着性子问——他这辈子都没这么耐心过。
璇玑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很认真地说出三个理由:
“第一,你年纪大。”
笛飞声:“……”
李莲花摸了摸鼻子——自己三十,笛飞声三十二,好像……也没差多少?
“第二,你是陌生人,”璇玑继续道,“我不和陌生人打架。”
“第三,”她最后补充,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你太弱了,莲花花不想你死。”
空气死一般寂静。
笛飞声这辈子,第一次被人当面说“你太弱了”。
还是在刚被人一成力不到就打飞之后。
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姑娘,你方才那一掌确实精妙,但若真打起来……”
“你接不住我一招。”璇玑说得理所当然,“刚才若不是莲花花拦着,你已经死了。”
笛飞声沉默了。
他想起刚才那股毁天灭地的力量——那是真真切切能取他性命的力量。
“所以,”笛飞声转向李莲花,眼神复杂,“你是怕她打死我?”
李莲花咳嗽两声:“那个……切磋嘛,点到为止就好,何必……”
“行。”笛飞声点头,重新看向璇玑,“那我换种方式——姑娘,我想领教你的功夫,点到为止,如何?”
璇玑还是摇头:“不要。”
她顿了顿,指了指屋角的水盆:“元宝好像病了,我没心情。”
李莲花正要说话,却见笛飞声的目光落在了屋角的水盆上。
盆里的元宝——那只大海蚌——正有气无力地张合着蚌壳,蚌壳边缘已经微微发黑,显然是病了。
“那是什么?”笛飞声问。
“元宝。”璇玑护在水盆前,担忧地看着海蚌,“它好像生病了。”
李莲花走过去看了看,摇头道:“怕是活不成了。”
璇玑眼睛一红:“那怎么办?”
“生死有命。”李莲花拍拍她的肩,转头对笛飞声道,“笛盟主,你看今日实在不是比武的时候。不如这样,我请你吃顿饭,咱们改日再约?”
笛飞声盯着病恹恹的海蚌看了会儿,又看看璇玑难过的表情,终于点头:“好。”
李莲花松了口气:“那您稍坐,我去做饭。”
他走进厨房,看了眼水盆里的元宝,轻叹一声。海蚌确实快不行了,与其让它慢慢死去,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