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几日忙着修楼,身上沾满了木屑和灰尘,李莲花觉得自己都快馊了。
趁着日头西沉,天色将暗未暗,他决定去附近那条隐蔽的小溪边好好清洗一番。
他特意避开了褚璇玑,嘱咐她看着火上的粥,又塞给狐狸精半块肉干让它安分点,这才做贼似的溜了出去。
溪水清凉,沁人心脾。李莲花谨慎地确认四周无人——目光扫过灌木、岩石,甚至警惕地望了一眼树梢,确认连只鸟都没有,这才迅速褪下衣衫,踏入及腰深的溪水中。
冰凉的河水缓解了连日的疲惫,他舒服地叹了口气,掬起水清洗身体。
月光淡淡洒下,映得他久不见日光的皮肤愈发显得白皙。
就在他闭着眼,感受着水流冲刷的惬意时,头顶上方忽然传来一个熟悉又带着点好奇的声音:
“莲花花?”
李莲花浑身一僵,猛地睁眼抬头——
只见褚璇玑正坐在他头顶的树枝上,两条腿在空中轻轻晃荡。
她那双清澈的大眼睛正直勾勾、毫无避讳地看着水中的他,脸上没有任何羞涩,只有纯粹的好奇,仿佛在观察什么新奇的景物。
“!!!”李莲花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血液“嗡”地一下全冲到了头顶。他下意识地猛地蹲下身,将身体尽可能埋进水里,声音都变了调:“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他李相夷,昔年纵横江湖,十丈内落叶可闻,如今竟连树上什么时候多了个人都不知道?!不……她不是人!寻常人绝无可能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近身!
褚璇玑对他的惊慌毫无所觉,反而歪了歪头,很自然地回答:“一直在呀。”她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粥煮好了”,视线依旧落在他因为窘迫而泛红的脸上和裸露的肩膀上,认真地评价道:
“莲花花,你好白啊。”甚至还带着点学术探讨的意味,“比玲珑姐姐收藏的那个玉像还要白。”
李莲花:“!!!”
噗—— 他感觉自己快要吐血了!悲愤、羞窘、难以置信……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恨不得立刻沉到水底再也不出来!
苍天啊!大地啊!她居然一直在?!我李莲花(李相夷)一世英名!!!竟然、竟然……从头到尾都被看光了?!还被评价‘好白’?!
“你、你……非礼勿视!快转过去!不!快走开!”李莲花语无伦次,脸颊滚烫,连耳朵尖都红得能滴出血来。
他此刻无比庆幸天色已暗,多少能遮掩一点他的狼狈。
褚璇玑不理解他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在她看来,莲花花就是莲花花,白的黑的都一样,只是陈述一个观察到的事实而已。
不过,她还是听话地“哦”了一声,轻盈地从树上一跃而下,慢吞吞地转身,嘴里还小声嘀咕了一句:“……明明就很白嘛。”
那嘀咕声清晰地传入李莲花耳中,让他更是悲愤欲绝。
他几乎是手忙脚乱、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爬上岸,胡乱套上衣服,连扣子都系错了好几个。整个过程心脏都在狂跳,脸上的热度久久不退。
等他穿好衣服,看着褚璇玑依旧乖乖背对着他的身影,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混合着那点惊悸涌上心头。
跟一个六识残缺、不通人情世故,而且还能完全隐匿气息的“非人”存在讲男女大防,简直是对牛弹琴!
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平复了想撞树的冲动,咬着牙,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说:“……走了,回去了。”
褚璇玑转过身,看了看他湿漉漉的头发和依旧泛着红晕的脸颊,虽然不明白原因,但敏锐地感觉到“莲花花”好像有点不高兴。
她想了想,把怀里啃完肉干、正在舔爪子的狐狸精往他面前递了递,试图安抚:“给你抱。”
李莲花看着那只油光水滑的狐狸精,再看着褚璇玑那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神,满腔的悲愤最终化作了一声长长的、充满了沧桑的叹息。
造孽啊……
他认命地接过狐狸精,耷拉着肩膀,浑身散发着生无可恋的气息,朝着莲花楼走去。
今晚这澡,算是白洗了。不,是洗出心理阴影了。
而始作俑者褚璇玑,则跟在他身后,还在回味刚才的发现,并且得出了一个结论:莲花花,好像不太喜欢别人说他白?
月色如水,洒在林间小径上。
李莲花抱着狐狸精走在前面,褚璇玑安静地跟在身后半步。湿发贴在颈间,带来丝丝凉意,却丝毫无法缓解他脸上的燥热。
这一路,他几次侧首,唇瓣微启,想说些什么——关于男女之防,关于非礼勿视,关于她究竟在树上看了多久……可每每对上她那双在月光下清澈见底、不带半分杂念的眼眸,所有到了嘴边的话又都咽了回去。
......
他再一次欲言又止,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莲花花,褚璇玑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带着纯粹的疑惑,你为何面色涨红,气息不顺?是......腹中积食,难以下行吗?
......
李莲花脚步一个踉跄,险些抱着狐狸精一起栽进旁边的草窠里!
他猛地站定,深吸一口气,缓缓回过头。脸上那惯常的、带着几分疏离的温和笑容险些维持不住,嘴角细微地抽搐了一下,才用尽全力稳住语调,微笑道:
璇玑姑娘......我、很、好。他几乎是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只是......在思考人生。
腹中积食?!难以下行?!她到底是从哪里学来这种说辞的?!我这是气的!?
褚璇玑看着他脸上那过于的笑容,虽然觉得有点怪,但听他这么说,便也点了点头,接受了这个说法:哦,那就好。
李莲花默默转回身,继续往前走。只是那背影,怎么看都透着一股萧索与悲凉。
他觉得,自己可能等不到碧茶之毒发作的那天了。
迟早有一天,他会被身后这位心思纯粹的褚璇玑姑娘,活活噎死,或者......气死。
造孽,真是造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