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褚璇玑干劲十足的样子,李莲花忍不住开口:“璇玑姑娘,歇会儿吧。”
“不累。”她头也不抬,手下锯木头的动作又快又稳。
李莲花看着她额角沁出的细密汗珠,还是去取了水囊走过来:“喝点水。”
褚璇玑这才停下,接过水囊乖乖喝水。
李莲花看着她被汗水沾湿的鬓角,鬼使神差地拿出自己的布巾递过去:“擦擦汗。”
这个动作似乎让褚璇玑想起了什么。她突然伸手拉住李莲花的手腕,力道不容拒绝:“莲花花,休息。”
李莲花猝不及防,被她拉着在旁边的木桩上坐下。
他还未反应过来,褚璇玑已经挨着他坐下,侧过身子,亮晶晶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带着明显的期待问:
“怎么样?”
她的脸因为劳作泛着健康的红晕,几缕碎发贴在颊边,那双总是空茫的眼睛此刻清晰地映着他的身影,专注得仿佛他是她整个世界唯一的焦点。
距离太近了。
近到李莲花能看清她长而密的睫毛,能感受到她身上散发的温热气息,带着阳光和木屑的味道。
“什么……怎么样?”李莲花觉得自己的声音有点干涩。
“我,”褚璇玑指了指身后那些处理好的木料,又指指自己,眼神纯粹而认真,“做得好不好?”
李莲花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了一拍。
这姑娘…这姑娘……
她根本不知道,用这样一张不染尘埃的脸,配上这样一双全心全意依赖又求表扬的眼睛看着一个男人,是多么……
他看着褚璇玑那双清澈映出他身影的眼睛,只觉得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最终,他只是有些不自然地别开视线,声音有些发干地转移了话题:“……休息好了吗?那边还有几根木头需要挪一下。”
“嗯!”褚璇玑立刻站起身,脸上那浅浅的笑容还未完全散去,仿佛被需要就是她最大的快乐。
她转身就朝那堆木材走去,脚步轻快。
李莲花看着她毫不设防的背影,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这楼修得……良心真是有点痛啊。
他叹了口气,认命地跟了上去。
这次,他指挥的语气不自觉地放柔了许多,带着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小心翼翼。
“璇玑姑娘,左边那根……对,就是那根稍微细一些的。”他看着她轻松地将需要两个壮汉才能抬动的木头抱起,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声音轻缓,“小心点,别伤着手。”
话一出口,李莲花自己都愣了一下。伤着手?就凭她那能劈开原木的手?这话说得实在有些可笑。
但褚璇玑却因为这句多余的关心停了下来。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干干净净、连道红痕都没有的手掌,又抬头看向李莲花,空茫的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困惑,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关心的新奇感?
她不太理解这种感觉,但觉得……不讨厌。
她点了点头,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小心,但还是依言放慢了动作,将木头轻轻放下,甚至还学着李莲花平时检查药材的样子,低头仔细看了看自己的手指。
李莲花看着她这副懵懂又认真的模样,心头那点愧疚感更深了,还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酸软。
他走上前,不再只是指挥,而是和她一起动手调整木材的位置。
他耐心地讲解着如何摆放更稳固,如何预留空间,不再是单纯地利用她的力气,更像是在……教她。
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身影拉长,映在渐渐成形的莲花楼框架上。
狐狸精在周围跑来跑去,偶尔蹭蹭褚璇玑的脚踝。
李莲花看着在夕阳下认真忙碌的白色身影,看着她因为成功完成一个步骤而微微发亮的侧脸,心中暗叹:
罢了罢了,李莲花,你这次算是栽了。
不管她是人是鬼是神是魔,既然阴差阳错成了他李莲花的“朋友”,还叫他一声“莲花花”,那他……总得担起点“朋友”的责任。
至少,在她找到回家的路之前,不能再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只会被利用的、笨手笨脚的麻烦。
至于那修楼的债……
李莲花看了一眼在褚璇玑手下逐渐变得规整的木材。
算了,就当是……请了个特别能干的帮手,管吃管住吧。
这么一想,他那为数不多的良心,总算稍微安稳了一点。
在李莲花(良心微痛)的指导和褚璇玑(干劲十足)的努力下,莲花楼的修复进度快得惊人。
框架基本立起,虽然依旧简陋,但总算有了个遮风挡雨的雏形。
日头偏西,到了该用晚饭的时候。
李莲花看着所剩无几的米粮和干菜,认命地生火做饭。
他手艺本就寻常,加上碧茶之毒影响,味觉早已丧失大半,如今做饭更多是为了果腹,至于味道……他自己都尝不出好坏,只能凭感觉放些盐巴。
很快,一锅卖相实在算不上诱人的菜粥熬好了,米粒有些烂,青菜蔫黄,散发着一种混合的、谈不上香的气息。
李莲花给自己和褚璇玑各盛了一碗,又给狐狸精弄了些在一旁。
他没什么期待地舀了一勺送入口中,如同嚼蜡,只是为了维持身体所需。
然而,旁边的褚璇玑却吃得很是专注。
她小口小口地吃着,速度却不慢,没一会儿半碗就见底了。她抬起头,看向李莲花,那双总是空茫的眼睛里,此刻竟像是落入了星辰,亮得惊人。
“好吃。”她语气肯定,没有丝毫犹豫。
李莲花拿着勺子的手一顿,有些愕然地看向她。
褚璇玑似乎觉得两个字不够,又努力地补充,试图表达更多的赞美:“很香。暖暖的。莲花花,厉害!”
李莲花:“……”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碗里那糊哒哒、颜色黯淡的粥,再抬头看看褚璇玑那无比真诚、甚至带着点崇拜的眼神,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姑娘……味觉怕不是比我还糟糕?
就在这时,旁边的狐狸精凑到自己的食盆前,嗅了嗅那粥,嫌弃地用爪子扒拉了两下,呜咽一声,扭过头趴到一边,明确表达了“狗都不吃”的态度。
狐狸精的嫌弃和李莲花的自知之明,与褚璇玑那发自内心(?)的赞美形成了惨烈的对比。
褚璇玑见李莲花看着自己不说话,以为他不信,又非常认真地重复了一遍,还用力点了点头以示强调:“真的!最好吃!”
她似乎词汇贫乏,翻来覆去就是“好吃”、“香”、“厉害”、“最好”,但那语气里的真挚和雀跃,却像一根根细小的针,轻轻扎在李莲花的心上。
不是刺痛,而是一种酸酸软软的,带着无尽荒谬感的扎心。
夸那么甜……他听着都觉得心虚。
这赞美,若是来自任何一个味觉正常的人,都无疑是讽刺。
可偏偏来自一个同样尝不出味道,甚至可能连“好吃”具体意味着什么都不知道的褚璇玑。
李莲花看着褚璇玑那双清澈见底、写满“我超喜欢”的眼睛,听着她那些贫乏却炽热的赞美,脸颊竟然不受控制地微微发起热来。
他李莲花,听过奉承,听过诋毁,早已心如止水,此刻却因为一个味觉失灵的小姑娘几句牛头不对马嘴的夸奖,而感到了一丝……罕见的窘迫和赧然。
这都什么事儿啊!
他有些不自在地低下头,含糊地应了一声:“……嗯,你喜欢就好。”
然后几乎是有些狼狈地,快速吃完了自己碗里那毫无滋味的粥。
褚璇玑得到了回应,心满意足,也低头继续享用她的“美味”,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极淡的、满足的弧度。
李莲花看着她安静吃饭的侧影,又瞥了一眼宁可饿着也不肯碰那粥的狐狸精,心中五味杂陈。
他这做的到底是人间烟火,还是……专门忽悠无知少女(?)的迷魂汤?
罢了罢了。
他认命地起身,决定明天想办法,看能不能弄点像样的食材。
就算他们都尝不出太多味道,至少……得对得起狐狸精那份宁死不屈的骨气,还有褚璇玑那份沉甸甸的、让他脸红又扎心的“最好吃”的赞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