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看着她这副乖巧应声的模样,心头莫名一软,鬼使神差地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嗯,真乖。”
这感觉……怎么像是在哄小孩?
手刚放上去他就僵住了——等等,他在干什么?!摸一个疑似非人存在的头?!还说“真乖”?!
褚璇玑被他揉得微微眯起眼,不但没有抗拒,反而像狐狸精被顺毛时那样,轻轻蹭了蹭他的掌心。
李莲花触电般收回手,耳根发热,心里哀叹:完了完了,这哪是交上朋友,分明是捡了个甩不掉的小黏人精,往后怕是要被缠得没清净日子过咯……
褚璇玑见他点头,那双眼睛似乎更亮了一点。
她不再说话,只是继续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狐狸精,周身的气息都变得平和了许多。
李莲花看着这一人一狗,摇了摇头,认命地再次拉起板车的绳索。
行吧,朋友就朋友吧。
至少这位“朋友”力气大,以后拉车的活儿,是不是可以商量着……让她来?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李莲花立刻在心里猛摇头——不行不行,万一她拉车拉得兴起,又顺手把他拎起来放车上一起拉着走,那画面简直不敢想!
既然决定暂时“收留”这位危险又奇特的朋友,生计问题便迫在眉睫。
李莲花掂量着空空如也的钱袋,看着需要大修特修的莲花楼残骸,决定重操旧业,在下一个城镇摆摊行医。
他特意选了个相对僻静的街角,将写有“妙手回春”的布幡挂在一根临时找来的竹竿上。
安置好褚璇玑坐在旁边的小马扎上,又把狐狸精塞进她怀里,他俯下身,与她对视,格外认真地叮嘱:
“璇玑姑娘,你就在这里坐着,看着狐狸精,千万不要乱走,也不要……随便碰东西,明白吗?”
想起方才的“约法三章”,他又补充道:“要听话。”
褚璇玑抱着温顺的狐狸精,仰头看着他,乖乖点头:“嗯,听话。”
那模样,看得李莲花心尖又软了几分,忍不住抬手再次揉了揉她的头发,指尖触到柔软发丝时下意识顿了顿——这动作竟越来越顺理成章了。
他实在是怕了——怕她走丢,更怕这小祖宗一不留神又拆了别人摊子。
褚璇玑似乎很满意这个安排,有毛茸茸的小狗可以摸,鼻尖还能闻到从李莲花身上传来的、淡淡的草药清香,这气息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宁。
李莲花刚开始接待病人,几个地痞就晃了过来。
为首那人一脚踢翻了写着价目的木牌:“谁准你在这儿摆摊的?交钱了吗?”
李莲花脸上立刻挂起那副惯有的、带着几分讨好的笑,眼底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倦意与不耐。
“几位大哥,初来宝地不懂规矩,这就收,这就收。”
“收?”那地痞得寸进尺,一把揪住李莲花的衣领,“坏了规矩,赔十两银子!”
李莲花被他扯得一个踉跄,咳嗽起来,脸色愈发苍白,嘴上却还在周旋:“大哥,您看我这……实在拿不出这么多……”
就在这时,一只白皙的手搭上了那地痞的手腕。
是褚璇玑。
她不知何时站了起来,空茫的眼睛看着那地痞,语气平淡无波:“放手。”
地痞骂骂咧咧地想甩开,却惊骇地发现那只看似纤细的手如同铁箍,任他如何用力都纹丝不动。其他几人见状,挥拳冲了上来。
李莲花只觉身旁身影一动,眨眼间,那几个地痞便全倒在地上哀嚎打滚。
而褚璇玑站在原地,仿佛从未动过,只是眼神不再是全然的空茫,里面凝着一点未散的冷冽。
李莲花看着地上哀嚎的地痞,再看看身旁气息冷冽的褚璇玑,心头一时五味杂陈。
他李莲花,竟也有被姑娘护在身后的一天。
这念头让他唇边泛起一丝无奈的自嘲,可看着她全然维护的姿态,心底又不受控制地软了一角。
“放肆。”
她唇间轻轻吐出两个字,带着一种与她平日懵懂截然不同的威仪。
李莲花心头一震。
这语气……
地痞们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见风波平息,这才陆续有人上前。
这时,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踉跄着冲了过来,声音带着哭腔:“大夫!求您救救我的孩子!”
那孩子头上破了个口子,血流了半张脸,哭得声嘶力竭。
李莲花神色一凛,方才的虚弱与周旋瞬间收起。他立刻上前,声音沉稳:“别急,让我看看。”
他一边利落地清理伤口、上药包扎,一边温声安抚哭闹的孩子:“乖,不哭了,马上就好。”
褚璇玑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
看着他专注的侧脸,一个模糊的、同样穿着浅色衣衫的背影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
那背影立于云雾缭绕之处,广袖被风吹动,似乎也曾这般……为她挡下过什么。
心头莫名地有些发闷。
那孩子哭闹挣扎,差点踢翻药箱。褚璇玑下意识地伸手,轻轻按住。
李莲花感激地看了她一眼,额角渗着细密的汗珠,手下动作却丝毫不乱,很快便将伤口包扎妥当。
“拿稳。”
一个低沉而严肃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耳边响起。
她微微一怔。
眼前似乎闪过一个高大的、绣着青色山峦纹路的衣摆,以及被强硬地塞入手中时,那粗糙的木剑触感。
待送走千恩万谢的妇人,李莲花这才得空仔细看向褚璇玑。
她的眼神比之前清明了些许,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微微蜷缩。
“璇玑姑娘?”
她抬起头,眼神依旧干净,却多了几分真切的光亮。
“我,”她指了指自己,“褚璇玑。”
又指了指李莲花,“你,朋友。”
最后指向那些地痞逃窜的方向,眉头微蹙,语气带着一丝笃定:“他们,坏人。”
李莲花看着她,心中五味杂陈。
她似乎是在刚才保护他的过程中,明确地感知并定义了“敌我”,心智也因此清晰了一分。
“对,他们是坏人。”李莲花顺着她的话,小心地问,“那你……还想起什么了?”
褚璇玑努力地想了想,断断续续地说:“少阳……爹爹……很凶……”
李莲花眸中掠过一丝浅讶——又是少阳?他之前特意查证过,绝非近年新派,江湖上竟无半点风声,倒愈发印证了她并非凡人的猜想。
她抬手,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胸口,“这里,以前……空空的。现在,”她看向李莲花,眼神专注又纯粹,像盛满了细碎的星光,“有点满。”
李莲花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避开她过于澄澈的目光,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耳尖不自觉泛起了红晕。
这、这话未免也太直白了些!叫人接都不知该如何接。
看着眼前这个直白袒露心意的姑娘,以及她眼中毫无杂质的依赖与全然信赖,一时间,那些关于“危险”“麻烦”的算计竟淡去大半,只剩下满心说不清道不明的柔软,夹杂着些许无措的慌乱。
他稍稍松了口气,至少暂时不用担心她突然暴走或者消失了。
“想不起来具体怎么来的,就别勉强了。”李莲花语气温和,刻意忽略了方才那令人心惊的直白,“既然暂时回不去,就先跟着我吧。不过……”
他晃了晃手里那少得可怜的铜板,苦笑道,“我们得先想办法,把这楼修好才行。”
褚璇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怀里舒服得打呼噜的狐狸精,再次点了点头。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将怀里毛茸茸的小狗抱紧了些。
她看着李莲花数钱的侧影,又低头看了看怀里暖烘烘、软乎乎的狐狸精,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草药味,还有李莲花身上清浅的气息。
这些感觉混在一起,让她空茫的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填了一下。
不难受。
甚至……有点舒服。
于是她更紧地抱了抱狐狸精,往李莲花身边无声地挪近了一点点,肩膀几乎要碰到他的衣袖。
李莲花看着她的动作,自然察觉到了那细微的靠近,指尖收了收,耳根却依旧泛着热。他将数好的几个铜钱小心收好,拉起了板车。
“走了。”
他听着身后平稳的脚步声,心里盘算着剩下的铜板够买几个馒头,又忍不住想起她刚才那句“有点满”,嘴角不自觉地勾了勾。
这债主兼“朋友”的关系,当真是剪不断理还乱了。
他低头笑了笑,也罢,这般纠缠,似乎……也并不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