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蜻蜓点水般的吻,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沈瓷沉睡的意识里漾开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她并没有真正醒来,只是在那片温暖的黑暗里,无意识地追寻着那份令人安心的气息,向他靠近。
顾临溪看着她无意识的依赖,心底那片因为沉重秘密而冰封的角落,仿佛被投入了一束暖光。他小心翼翼地躺下,将她圈进怀里,感受着她清瘦的脊背贴着自己的胸膛,一种混杂着心疼、守护和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充盈着他。
这一夜,两人都睡得格外沉。
第二天沈瓷醒来时,发现自己几乎整个人都嵌在顾临溪的怀里。他的手臂环着她的腰,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呼吸平稳悠长。
她身体有瞬间的僵硬。这种毫无防备的、紧密的相拥,对她而言是陌生甚至危险的。她习惯于掌控,习惯于保持距离,习惯于在任何人面前都穿着坚硬的铠甲。
可……他的怀抱很暖。他身上干净清冽的气息,混合着药味,奇异地让她感到心安。昨夜噩梦中那蚀骨的寒意,似乎被这体温驱散了。
她一动没动,只是静静躺着,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感受着这份陌生的温存。
顾临溪其实在她身体微僵时就醒了,但他没敢动,甚至屏住了呼吸,生怕打破这来之不易的亲近。直到感觉她身体重新放松下来,甚至几不可察地往他怀里又蹭了蹭,他才暗自松了口气,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醒了?”他低声问,嗓音带着晨起的沙哑,性感得撩人。
“嗯。”沈瓷应了一声,声音还有些刚睡醒的慵懒。她没有立刻推开他,反而问:“几点了?”
顾临溪伸手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一眼:“还早,七点多。再睡会儿?”
“不了。”沈瓷说着,却还是没有动的意思。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拥抱着,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溜进来,在空气中投下斑驳的光柱。一种无声的默契在悄然流淌。
最终还是沈瓷先打破了静谧,她轻轻挣了一下:“该起了。”
顾临溪这才有些不舍地松开手臂。
起床,洗漱,吃早餐。一切看似和往常一样,但又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岚姨敏锐地发现,今天小姐没有像前几天那样对顾少爷的“絮叨”报以冷眼,甚至在她递过温水时,还极轻地说了声“谢谢”。而顾少爷,眉眼间的沉郁似乎散了些,看着小姐的眼神,温柔里多了几分难以动摇的坚定。
早餐后,沈瓷靠在客厅的沙发上处理邮件,顾临溪就坐在她旁边看书,偶尔抬头看她一眼。阿威进来汇报工作,看到这和谐的一幕,眼神微微闪动了一下。
“小姐,我们静默的几条线,最近发现了一些异常动向。”阿威压低声音,“有人在暗中调查我们之前追查海外空壳公司的动作,手法很专业,不像是二房或者老爷子的人。”
沈瓷敲击键盘的手指停顿了一下,眼神锐利起来:“能反向追踪吗?”
“对方很谨慎,痕迹抹得很干净。不过,我们的人捕捉到一点信号残留,初步分析,Ip源头可能指向……境外。”阿威的语气带着凝重。
境外?
顾临溪捧着书的手微微收紧。这和那条指向父母之死的短信,会不会有某种关联?一个在暗处挑动往事,一个在追查现有线索……是同一伙人吗?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沈瓷沉默了片刻,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周身的气息冷了几分:“继续监视,不要打草惊蛇。另外,把我们之前查到关于李秘书和二房往来的‘证据’,挑些无关痛痒的,匿名送到老爷子桌上。”
阿威愣了一下:“小姐,这是……”
“给老爷子找点事做。”沈瓷淡淡道,“免得他老人家闲着没事,总把心思放在我身上。”她这是要祸水东引,让老爷子去内部清查,同时也能试探一下老爷子的反应。
“是。”阿威领命,看了一眼旁边的顾临溪,欲言又止。
“还有事?”沈瓷抬眼。
阿威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顾少爷的哥哥,顾临风先生,最近似乎在打听顾少爷的情况,也……隐约问及了小姐您受伤的事。”
顾临溪猛地抬起头,心里咯噔一下。他大哥?大哥怎么会……
沈瓷倒是没什么意外,只是挑了挑眉:“顾家倒是消息灵通。知道了,随他去。”
阿威退下后,客厅里只剩下两人。
顾临溪有些坐立不安。大哥顾临风比他年长几岁,性格沉稳,已经在逐步接手家族生意。他们兄弟感情不错,但大哥一向不喜欢他卷入是非,更别提是沈瓷这样背景复杂的人物。他突然打听,是单纯的关心,还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担心?”沈瓷合上电脑,看向他。
顾临溪老实点头:“我大哥他……可能只是担心我。”
“那就让他担心。”沈瓷语气没什么波澜,“你是我的人,这一点,谁都知道。他打听与否,改变不了什么。”她顿了顿,看着顾临溪微微蹙起的眉头,忽然话锋一转,“下午我要去一趟公司。”
“不行!”顾临溪想也没想就反对,“周医生说你需要静养,不能劳累!”
沈瓷看着他瞬间紧张起来的样子,像是炸毛的小动物,心里那点因为各方动静而产生的烦躁奇异地平复了些。她难得有耐心地解释:“有个重要的跨国视频会议,必须我亲自出面。就在书房,一个小时。”
顾临溪还是不同意:“那也不行!你脸色还这么差……”
“顾临溪,”沈瓷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我不是瓷娃娃。”
她的眼神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和强势,表明在这件事上没有商量余地。
顾临溪与她对视了几秒,败下阵来。他知道,她决定的事,很难改变。他抿了抿唇,妥协道:“那我陪你。会议期间我就在旁边,你不舒服必须马上停止。”
沈瓷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下午的视频会议准时开始。沈瓷换上了一件丝质衬衫,外面披着柔软的开衫,坐在书房宽大的椅子上。尽管脸色依旧苍白,但当她对着屏幕开口时,那种久居上位的压迫感和精准犀利的商业头脑立刻展露无遗,流利的外语带着冰冷的质感。
顾临溪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安静地看着她。工作中的沈瓷,仿佛会发光,那种掌控全局的自信和智慧,与他怀里那个会因为噩梦而颤抖的女人判若两人。这种强烈的反差,让他心悸,也让他更加沉迷。
会议进行到一半,沈瓷的语速微微慢了下来,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放在桌下的手几不可察地按住了腹部伤口的位置。
顾临溪立刻站起身,倒了一杯温水走过去,轻轻放在她手边,用眼神询问她是否还好。
沈瓷抬眼看了他一下,接过杯子喝了一小口,微不可查地冲他点了点头,示意他回去坐下。
这个小插曲很快过去,会议继续进行。但顾临溪的心却一直悬着,密切关注着她的状态。
一个小时的会议,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当沈瓷终于说出“会议结束”,关闭视频的那一刻,她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力气,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脸色比刚才更白了几分。
顾临溪立刻上前,蹲在她身边,握住她冰凉的手:“是不是伤口疼?还是头晕?我就说不该……”
他絮絮叨叨的关心被沈瓷打断。
她睁开眼,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写满担忧的脸,忽然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他紧蹙的眉心。
“啰嗦。”她低声说,语气里却没有丝毫厌烦,反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依赖?
顾临溪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怔怔地看着她。
沈瓷收回手,重新闭上眼,声音带着疲惫:“扶我回房间。”
顾临溪连忙起身,小心翼翼地扶起她,几乎是半抱着将她送回了卧室,安顿她躺下。
看着她因为虚弱而闭目养神的模样,顾临溪心疼不已。他守在一旁,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再次浮现出那条短信,以及阿威提到的境外势力。
这些隐藏在暗处的危险,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而他怀里的这个女人,看似强大,实则内里早已伤痕累累。
他必须做点什么。
他拿出手机,走到房间外的阳台,拨通了一个他几乎从未主动联系过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边传来一个沉稳的男声:“临溪?”
顾临溪深吸一口气,开口:“哥,是我。你最近……是不是在打听我的事?”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下,随即,顾临风的声音带上了几分严肃:
“临溪,你老实告诉哥,你和那个沈瓷,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她这次受伤,是不是牵扯到了什么不该牵扯的人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