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万蛊窟的路比想象中更崎岖。丛林深处的藤蔓像毒蛇般缠绕在古树间,脚下的腐叶积了厚厚一层,踩上去“噗嗤”作响,时不时能看到动物骸骨嵌在泥里,透着股阴森的死寂。
阿依走在最前面,银质花冠上的铃铛没再响过,脸上的神情也比昨日凝重了许多。提及阿古拉时,她攥着弓箭的手指关节泛白,喉间滚动着未说出口的话,最终都化作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
沈清辞看在眼里,放慢脚步与她并肩而行:“阿依,你和阿古拉……以前一定很要好。”
阿依的脚步顿了顿,望着前方被藤蔓遮蔽的山路,声音轻得像风:“他是族里最勇敢的猎手,会爬最高的树摘野果,会在月光下吹芦笙。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族里的人都说,我们会像山鹰和草原一样,永远在一起。”她指尖划过箭羽上的刻痕,那是个小小的“依”字,“这把弓,还是他亲手做的。”
沈清辞想起母亲手札里的话:“真情藏于细节,若非刻骨信任,怎会将软肋交予对方。”便轻声道:“若他真的背叛,或许……有不得已的苦衷。”
阿依摇头,眼眶泛红:“再难,也不能用族人的命换活路。”
萧彻恰好走在她们身后,听到这话,脚步微顿。他想起自己年少时,为了保护被诬陷的部下,曾假意投靠敌军,那段日子里,误解与唾骂如影随形,若非最终找到证据自证清白,恐怕早已成了人人唾弃的叛徒。便开口道:“有时候,看得见的背叛,未必是真的背叛。”
阿依抬头看他,眼神里带着疑惑。
“我曾见过一位将军,”萧彻声音平稳,“为了救出被绑架的百姓,假意与匪首合作,被全城人唾骂为汉奸。直到三个月后,他带着百姓们安全归来,身上插着匪首的刀,才让人知道真相。”他看向阿依,“人心复杂,别急着下结论。”
阿依沉默了,指尖的箭羽被攥得更紧,却没再反驳。
石敢当和王老头走在最后,石敢当后背的伤被草药敷过,虽还有些疼,却已能大步走路。他凑到王老头身边,压低声音:“王老伯,你说那阿古拉真会是叛徒吗?我瞅着阿依姑娘提起他时,眼睛亮得像星星,不像是恨他的样子。”
王老头咳嗽两声,捋着胡须:“人心这东西,最是难测。但有一样错不了——真心装不出来,假意藏不住尾巴。等见了面,自会分晓。”
一行人穿过藤蔓遮掩的隘口,眼前突然出现一片开阔的谷地。谷地中央有个巨大的石窟,洞口被黑色的雾气笼罩,隐约能看到雾气中蠕动的黑影,正是万蛊窟的入口。
“第一关,毒瘴阵。”阿依指着洞口的黑雾,脸色凝重,“这瘴气比迷魂瘴厉害百倍,吸入一口就会五脏溃烂而死。但它怕火,尤其是‘凤凰木’点燃的火。”
她从竹篓里掏出几块暗红色的木头,正是凤凰木:“这是我特意从神女峰带来的,点燃后能驱散毒瘴。”
石敢当自告奋勇:“我来点火!我皮糙肉厚,离得近点也不怕!”
他刚要上前,却被阿依拉住:“等等。”她指着洞口左侧的一块岩石,“那里有个凹槽,是白苗族的‘守关印记’,只有用族里的信物才能打开安全通道,否则贸然闯入,只会触发更厉害的机关。”
她说着,从花冠上摘下一枚银铃,塞进岩石的凹槽里。“咔哒”一声,岩石缓缓移开,露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窄道,道壁上镶嵌着发光的萤石,照亮了前方的路。
“这是族里的秘道,只有圣女和守护者才能开启。”阿依解释道,“看来阿古拉……还没毁掉这里。”她的语气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
众人依次走进秘道,萤石的光芒映着彼此的脸,气氛安静得能听到心跳。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出现了一扇石门,门上刻着白苗族的图腾——一只展翅的凤凰。
“第二关到了。”阿依看着石门,“这后面就是蛊虫墙,据说有上万只噬灵蛊聚集在那里,除非……”
她的话没说完,石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门后没有想象中的蛊虫,只有一个穿着白苗族服饰的老者,被绑在石柱上,身上满是伤痕,看到阿依,浑浊的眼睛里瞬间涌出泪水:“圣女!你可来了!”
“大长老!”阿依惊呼着冲过去,解开老者身上的绳索,“您怎么会在这里?族里的人呢?”
大长老咳着血,抓住阿依的手:“快……快离开这里!阿古拉他……他是被逼的!蓬莱阁的新阁主抓了族里的孩子,用他们的命逼阿古拉打开血蛊阵!他假意投靠,其实是想找机会救孩子们啊!”
阿依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一步,眼中满是震惊:“您说……是真的?”
“千真万确!”大长老喘着气,“我偷偷跟着他来万蛊窟,亲眼看到他把孩子们藏在血蛊阵的暗格里,还在阵眼处做了标记,说要等您来,一起毁掉阵法……”
话音未落,石门后突然传来脚步声,一个穿着黑色铠甲的男子走了进来,铠甲上的曼陀罗花纹在萤石光下泛着冷光。他身形挺拔,面容俊朗,只是眉宇间带着化不开的阴郁,看到阿依,眼中闪过一丝痛苦,随即又被冰冷取代。
“阿古拉哥哥……”阿依的声音带着颤抖,手里的弓箭“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阿古拉没有看她,目光落在大长老身上,声音冷硬:“长老,您不该说这些的。”
“阿古拉!你这个叛徒!”石敢当以为他要伤害大长老,举着铁棍就冲了上去,“亏阿依姑娘还惦记你!”
“住手!”沈清辞连忙拉住他,“别冲动!”
阿古拉的目光终于转向阿依,带着复杂的情绪:“你不该来的。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快走。”
“孩子们在哪?”阿依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你把他们藏在哪了?”
阿古拉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别过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血蛊阵马上就要启动,不想死就赶紧走。”
“我不走!”阿依上前一步,直视着他的眼睛,“大长老都告诉我了,你是为了救孩子们才假意投靠!阿古拉,我们一起想办法,一定能救出他们,一定能毁掉血蛊阵!”
阿古拉的肩膀微微颤抖,却依旧硬声道:“别傻了。蓬莱阁的势力不是我们能对抗的,你带着你的中原朋友走,或许还能活命。”
“你以为我是为了自己活命才来的吗?”阿依的眼泪掉了下来,“我是为了告诉你,十年前你‘死’后,我每天都在练习射箭,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像你保护我一样保护你!我是为了告诉你,族里的人从来没放弃过找你,我们都相信你不会背叛!”
她指着阿古拉的心口:“这里,你敢说你对族里、对我,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吗?”
阿古拉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的冰冷已被泪水取代。他突然转身,朝着石门内侧的一块岩石用力一推,岩石移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孩子们在里面,有我的人守着,暂时安全。但新阁主随时会来,你们快带他们走,我来拖住他们!”
“我们一起走!”阿依抓住他的手。
“来不及了。”阿古拉苦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塞到阿依手里,“这是血蛊阵的钥匙,能暂时停止阵法运转。拿着它,去阵眼处,用凤凰胆和归墟石一起,才能彻底毁掉它。”他看向沈清辞,“沈小姐,拜托你照顾好阿依和孩子们。”
沈清辞郑重地点头:“你放心,我们不会让你白白牺牲。”
“快走!”阿古拉推了阿依一把,转身抽出腰间的弯刀,“我去引开他们,你们从秘道走!”
阿依看着他冲向石门的背影,泪水模糊了视线,却用力点了点头,握紧玉佩:“清辞姐,我们走!不能让他白白冒险!”
众人不再犹豫,跟着大长老钻进黑漆漆的洞口。洞口里果然传来孩子们的哭声,几个白苗族的猎手正守在那里,看到阿依,都激动地跪了下来:“圣女!”
“别多言,快带孩子们走!”阿依的声音带着哽咽,却异常坚定。
沈清辞回头望了一眼石门的方向,隐约能听到兵器碰撞的声音和阿古拉的怒吼。她握紧归墟石,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毁掉血蛊阵,不能让阿古拉的牺牲白费。
洞外的雾气越来越浓,仿佛预示着一场更残酷的战斗即将来临。而属于他们的使命,还在继续。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