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皇后生辰宴，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在京城上空。镇北侯的密室里，烛火彻夜未熄，沈清辞正对着京城舆图，指尖在“天牢”二字上反复摩挲。
“天牢分前、中、后三院，前院是普通囚犯，中院是重刑犯，后院则是‘天字牢’，专门关押皇室宗亲或重犯。”镇北侯用炭笔在图上画出路线，“那名宫女叫翠儿，被关在后院的丙字号牢房，看守是皇后的心腹，李统领。”
萧彻看着舆图上密密麻麻的红点——那是守卫的位置，眉头紧锁：“李统领是影阁的人，据说一手‘锁喉功’出神入化，且天牢的墙角都埋了‘警铃线’，稍有异动就会惊动整个禁军。”
石敢当啃着干粮，含糊不清地说：“要不我们硬闯？凭我这铁棍，保管能砸开牢门！”
“不可。”沈清辞摇头，“硬闯只会打草惊蛇，我们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让守卫松懈的契机。”她看向镇北侯，“侯爷，三日后的宫宴，天牢的守卫会不会调走一部分？”
“会。”镇北侯点头，“每年宫宴，天牢都会抽调半数人手去皇宫外围警戒，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但即便如此，后院的守卫也不会少于十人，且个个都是精锐。”
沈清辞指尖轻点桌面，目光落在“天牢西侧的废弃水牢”上：“我记得父亲说过，天牢的水牢与城外的护城河相通，早年为了运送粮草挖的密道，后来废弃了，不知还能不能走？”
镇北侯眼睛一亮：“你不说我倒忘了！那密道确实存在，只是年久失修，里面灌满了积水，还有不少毒虫……”
“再难走也得试试。”沈清辞语气坚定，“今夜我们先去探探密道，明日宫宴时，趁守卫松懈，从密道潜入天牢，救出翠儿。”
入夜，月凉如水。沈清辞、萧彻和石敢当换上夜行衣，借着夜色掩护，绕到天牢西侧的荒林。这里杂草齐腰，腐叶堆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腥气。按照镇北侯给的线索，密道入口藏在一棵老槐树下，被厚厚的藤蔓掩盖着。
石敢当用铁棍撬开藤蔓，露出个仅容一人爬行的洞口，里面黑黢黢的，隐约能听到“滴答”的水声。“清辞姐，这里面……真能走？”他探头往里看，被洞里的寒气吓得缩了缩脖子。
“试试就知道了。”萧彻点燃火折子，率先钻了进去。沈清辞紧随其后，石敢当咬咬牙，也跟着爬了进去。
密道里果然灌满了积水，深及膝盖，冰冷刺骨。墙壁上布满青苔，时不时有黏糊糊的东西掉在身上，石敢当吓得连连吸气，却不敢出声。火折子的光芒有限，只能照亮前方丈许，三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脚步声在狭小的通道里回荡，格外清晰。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突然出现一道铁栅栏，栅栏后隐约有光亮。萧彻示意众人停下，凑到栅栏边一看——栅栏外竟是天牢后院的走廊，几个狱卒正提着灯笼巡逻，脚步声从栅栏外经过，震得铁条微微发颤。
“运气不错，正好在丙字号牢房附近。”萧彻低声道，从怀里掏出特制的铁钳，小心翼翼地钳住栅栏的锁扣。铁锁锈迹斑斑，“咔哒”一声就被撬开了。
三人悄悄钻出密道，贴着墙根潜行。后院的牢房排列整齐，每个牢门都挂着沉重的铁链，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霉味。丙字号牢房在最尽头，牢门紧闭，里面隐约传来啜泣声。
“翠儿？”沈清辞压低声音，轻轻敲了敲牢门。
里面的啜泣声戛然而止，过了片刻，一个微弱的声音响起：“谁？”
“我们是来救你的。”沈清辞道，“镇北侯派我们来的。”
牢门后传来一阵窸窣声，接着，一张憔悴的脸出现在铁栏后。翠儿约莫二十岁年纪，头发散乱，脸上带着伤痕，但眼神却很亮：“侯爷……他真的还记得我？”
“别多说，我们先带你走。”萧彻正要用铁钳撬锁，走廊尽头突然传来脚步声，伴随着狱卒的呵斥：“谁在那里？”
沈清辞迅速将翠儿拉到牢房角落的阴影里，对萧彻和石敢当使了个眼色。萧彻吹灭火折子，三人隐在门后，只听狱卒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灯笼的光透过铁栏照进来，映出对方腰间的长刀。
“奇怪，刚才明明听到声音……”狱卒嘟囔着，伸手就要推门。
就在这时，斜对面的牢房突然传来剧烈的晃动，一个苍老的声音嘶吼着：“放我出去！我是冤枉的！我要见陛下！”
狱卒被吸引了注意力，骂骂咧咧地走了过去：“老东西，安分点！再吵就把你舌头割了！”
趁着这个空档，萧彻迅速撬开牢门，沈清辞拽着翠儿往外跑，石敢当殿后，三人顺着原路返回密道。直到重新钻进荒林，才敢大口喘气。
“刚才那牢房里的人……”沈清辞想起那苍老的声音，总觉得有些熟悉。
翠儿却突然抓住她的手，脸色苍白：“姑娘，你们救错人了！我不是翠儿，我是她的妹妹，小翠！我姐姐……昨天被李统领带走了，说是要‘问话’，到现在还没回来……”
沈清辞心头一沉：“那你姐姐被带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小翠摇着头，眼泪掉了下来，“但我听到李统领说，‘皇后要亲自审她，就在宫宴当天’。”
宫宴当天？皇后要亲自审翠儿？
沈清辞和萧彻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这意味着，翠儿很可能被藏在皇宫里，而他们若想拿到证据，必须在宫宴上找到她，还要避开皇后的耳目，让她在陛下面前开口。
“看来，我们必须混进皇宫了。”沈清辞握紧拳头，“而且，要在皇后动手前找到翠儿。”
回到密室时，天已微亮。镇北侯听了经过，沉吟道：“宫宴的请柬，我倒是能弄到几张。但你们的身份敏感，一旦被认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我们可以易容。”萧彻道，“我认识一位‘千面手’，他的易容术出神入化，能让我们变成任何人的模样。”
“千面手？”沈清辞想起账册上的名字，“是不是住在西市的那位胡商？账册上说，他‘能变百张脸，只认沈家令’。”
“正是。”萧彻点头，“我这就去找他。”
萧彻走后，小翠突然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香囊，递给沈清辞：“这是我姐姐让我藏的，说如果她出事，就把这个交给镇北侯。她说里面有‘能让皇后害怕的东西’。”
沈清辞打开香囊，里面没有香料，只有一小片撕碎的锦缎，上面绣着半个曼陀罗花纹，与蓬莱阁的标志一模一样，边缘还沾着点暗红色的痕迹——像是血迹。
“这是皇后的寝衣碎片。”镇北侯一眼就认了出来，“皇后最喜欢穿绣曼陀罗的锦缎，这碎片……定是翠儿在皇后寝宫听到或看到了什么，才偷偷藏起来的！”
有了这片碎片，再加上翠儿的证词，足以让皇后百口莫辩。
傍晚时分，萧彻带着千面手回来了。千面手是个矮胖的胡商，眼睛很小，却透着精明，看到沈清辞手中的沈家玉佩，立刻躬身行礼：“小人见过大小姐。侯爷的吩咐，小人已经办妥，这是为三位准备的身份——沈小姐扮成‘献艺的舞姬’，萧公子扮成‘护卫’，石公子扮成‘送酒的小厮’，都是宫宴上最不引人注意的角色。”
他拿出三个锦盒，里面装着对应的衣物和易容工具：“这易容膏能维持六个时辰，遇水不化，卸的时候用特制的药水就行。”
沈清辞看着镜中自己的“新脸”——眉眼平凡，肤色黝黑，完全是个不起眼的舞姬模样，满意地点点头：“很好。”
宫宴的前一夜，京城的风似乎都屏住了呼吸。沈清辞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指尖摩挲着那片锦缎碎片，耳边仿佛能听到皇宫深处的暗流涌动。
萧彻的房间就在隔壁，她能听到他轻微的咳嗽声——白天在密道里受了寒。她起身走到门口，犹豫了片刻，还是端着碗姜汤走了过去。
“还没睡？”她推开门，看到萧彻正坐在桌前擦拭长刀，月光透过窗棂照在他脸上，映出他紧抿的唇线。
“在想明天的事。”萧彻抬头，看到她手中的姜汤，眼中闪过一丝暖意，“麻烦你了。”
“趁热喝吧，免得明天生病。”沈清辞将碗放在桌上，转身想走，却被他拉住了手腕。
他的手心温热，带着薄茧，力道却很轻。
“清辞，”他看着她，眼神在月光下格外认真，“明天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离开我身边。”
沈清辞的心跳漏了一拍，轻轻“嗯”了一声。
他没有松开手，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心里。过了许久，才低声道：“等这件事结束，我带你去江南，看你娘说的那片梨花，好不好？”
江南的梨花……那是母亲生前最爱的景致。沈清辞的眼眶有些发热，点了点头：“好。”
夜风吹过窗棂，带着远处打更人的梆子声。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却仿佛有千言万语，流淌在寂静的夜色里。
明天，就是决定一切的日子。是沉冤得雪，还是万劫不复？
沈清辞不知道，但她知道，只要身边有这个人，有并肩作战的伙伴，无论前路多险，她都敢闯一闯。
窗外的月光，温柔如水，仿佛在为他们默默祝福。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