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矿的瘴气被归墟石镇压后,洞口的风都带上了暖意。沈清辞让石敢当和王老头清理矿洞外的碎石,自己则抱着那方已化作暖玉的归墟石,坐在向阳的沙坡上,慢慢展开母亲的信。
信纸边缘已经泛黄,母亲的字迹却依旧工整,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娟秀。沈清辞指尖抚过纸面,仿佛能摸到母亲写信时的温度——
“清辞吾女,娘知你性子执拗,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当年不让你碰东海的事,不是怕你惹祸,是怕你卷进你爹和蜃楼宫宫主的旧怨里。”
“你爹年轻时在东海练兵,曾救过蜃楼宫宫主一命,两人还结为异姓兄弟。后来你爹发现宫主修炼禁术‘噬魂大法’,劝了几次不听,反目成仇。宫主恨你爹‘背叛’,发誓要毁了沈家所有珍视的东西……”
沈清辞的心猛地一揪。父亲与蜃楼宫宫主竟是异姓兄弟?难怪柳长风说“老熟人”,这怨结比她想象的更深。
“归墟石能聚魂,也能破禁术。你爹藏它,是怕宫主用它完善噬魂大法,害更多人。我当年挡柳长风那三掌,不是为了护石,是怕他拿到石头去找宫主邀功……”
原来如此。母亲的死,竟也与蜃楼宫脱不了干系。沈清辞捏着信纸,指节微微发白,眼眶却没湿——经历了这么多,眼泪早已化作骨子里的韧劲。
“沙坡上风大,怎么不多穿点?”萧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手里捧着件披风,轻轻搭在她肩上。
沈清辞回头,见他额角还沾着沙,想必是刚帮石敢当搬完石头。她把信递过去:“我娘的信,你看看。”
萧彻接过信,看得很慢,眉头渐渐皱起:“噬魂大法……我好像在哪本兵书上见过,说是以活人魂魄为引,修炼到极致能长生不死,但会心性大变,嗜血成魔。”他看向沈清辞,“你爹当年阻止他,是对的。”
“可他们曾是兄弟。”沈清辞望着远处连绵的沙丘,“我爹心里,会不会也不好受?”
“若是真正的兄弟,绝不会看着对方堕入魔道。”萧彻在她身边坐下,语气笃定,“就像我爹常说的,战场之上,情义要讲,但是非更要分。”
两人正说着,石敢当抱着个铜锅跑过来,老远就喊:“清辞姐!萧大哥!王老头说他会煮西域的奶茶,让咱们尝尝鲜!”
王老头跟在后面,手里拎着个布袋,里面装着奶块和茶叶,脸上带着点不好意思:“当年跟你娘学的,她总说奶茶要煮得奶皮起皱才好喝,不知道我还记得几分……”
沙坡上很快架起了篝火,铜锅架在火上,奶块融化后泛起细密的泡沫,王老头撒进茶叶和盐,顿时飘出醇厚的香气。石敢当急着要喝,被烫得直吐舌头,惹得众人发笑。
“你娘煮奶茶时,总爱在旁边放碟沙枣。”王老头给沈清辞递过一碗奶茶,眼神里带着怀念,“她说甜咸配着喝,才像过日子——有苦有甜,才叫滋味。”
沈清辞喝了一口,温热的奶茶滑进喉咙,带着淡淡的咸香,果然像母亲说的那样。她忽然想起小时候,母亲在江南小院里煮茶,父亲坐在廊下擦刀,阳光透过梨树洒下来,落在母亲发间,也是这样暖融融的。
“王老先生,”她放下茶碗,认真地看向王老头,“您当年为什么要帮蓬莱阁骗我娘?”
王老头的手僵了一下,叹了口气:“当年我欠了蓬莱阁一笔钱,他们拿我妻儿的性命要挟……我没骨气,就……”他抹了把脸,“后来我才知道,你娘早就看穿了,她故意信我的话,是想让我保住妻儿。她说,人活一世,总有不得已的时候,能饶就饶了。”
石敢当听得眼睛发红:“清辞姐,你娘真是好人。”
“她是。”沈清辞笑了笑,心里却更清楚——母亲的善良里藏着坚韧,就像这奶茶,温和却有力量。
老妇人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她没喝茶,只是坐在篝火旁,看着归墟石出神。沈清辞走过去,递给她一块沙枣:“老前辈,尝尝?”
老妇人接过沙枣,却没吃,只是摩挲着:“你娘当年总说,等出去了,就带你回江南种梨树。她说那里的沙枣不如西域的甜,却胜在干净。”她顿了顿,看向沈清辞,“蜃楼宫的事,你真要管?”
“嗯。”沈清辞点头,“我爹的事,我娘的事,都该有个了结。”
“蜃楼宫宫主叫敖沧,当年和你爹并称‘东海双璧’。”老妇人的声音低沉,“他最恨别人提‘背叛’二字,你若去东海,千万小心。”
沈清辞把“敖沧”两个字记在心里,又问:“您知道我娘最后那句话没说完的是什么吗?她说‘若可以,别去碰……’”
老妇人摇了摇头:“她没说,但我猜,是‘蜃楼宫的海底眼’。据说那里藏着敖沧修炼噬魂大法的秘密,也是他的命门。”
海底眼?沈清辞默默记下这个名字。
奶茶煮了很久,篝火渐渐弱下去,变成温暖的余烬。石敢当靠在石头上睡着了,嘴里还嘟囔着“沙枣真甜”;王老头在收拾锅碗,动作慢腾腾的,却透着股安心;老妇人望着远方,不知在想什么。
沈清辞抱着归墟石,靠在萧彻肩上,看着天边的晚霞——红得像母亲绣嫁衣的石榴红,暖得像父亲掌心的温度。
“去东海吧。”她轻声说。
“好。”萧彻的声音就在耳边,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归墟石在怀中微微发烫,仿佛在应和。沈清辞知道,前路不会像此刻的沙坡这样平静,东海的风浪只会比西域更急。但她不怕了。
母亲的信解开了过往的迷雾,身边的人给了她前行的勇气,连王老头这样曾犯错的人,都在学着弥补。这世间的事,本就没有绝对的黑白,只有是否敢直面的真心。
篝火彻底熄了,只留下一点余温。沈清辞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沙,归墟石在她手中泛着温润的光。
“该走了。”
石敢当被叫醒,揉着眼睛问:“去哪?”
“东海。”沈清辞的声音清亮,带着笑意,“去看看那里的沙枣,有没有西域的甜。”
众人的笑声落在沙坡上,被晚风送向远方。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串未完待续的故事,朝着东海的方向,缓缓延伸。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