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府的朱漆大门前,两尊石狮子在日头下泛着冷光。沈清辞与萧彻刚走到门房处,就被拦住了。
“两位有何贵干?”门房斜着眼打量他们,语气倨傲,“我家大人正在会客,不见外客。”
沈清辞从袖中取出块玉佩——正是那块伪造的“沈”字佩,指尖在玉佩上轻轻摩挲:“你只需告诉张大人,有故人之女携‘信物’来访,他自然会见。”
门房见那玉佩样式不凡,虽不认得具体来历,却不敢怠慢,嘟囔着“等着”,转身进了府。没过片刻,就见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快步迎出来,脸上堆着客套的笑:“沈姑娘,萧将军,我家大人有请。”
穿过雕梁画栋的回廊,张敬之已在正厅等候。他穿着件月白锦袍,手里把玩着串紫檀佛珠,见了沈清辞,立刻起身拱手,笑容温和得像春日暖阳:“沈姑娘一路辛苦,老夫听闻你在西域受惊,本想去驿站探望,又怕叨扰,没想到你竟先来了。”
这番话滴水不漏,仿佛与她早已相熟。沈清辞暗自冷笑,面上却也回以浅笑:“张大人客气了。小女今日来,是有件东西想请大人过目。”
她将那枚假玉佩放在桌上,玉质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沈”字刻痕清晰可见。
张敬之的目光落在玉佩上,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缩,随即拿起玉佩,指尖轻轻拂过刻痕,语气带着惋惜:“这是……沈将军的佩?怎么会在姑娘手里?老夫记得,这佩随将军入葬了。”
“大人好眼力。”沈清辞盯着他的眼睛,“只是这佩是真是假,大人该比我清楚。毕竟,烛龙教的人说,这佩是从他们圣女的巢穴里找到的,还沾着西域的沙砾呢。”
张敬之捏着玉佩的手指紧了紧,佛珠转动的速度快了几分:“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怀疑老夫与烛龙教有关?”
“不敢。”沈清辞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只是觉得奇怪——我父亲一生忠烈,死后却被人用假佩污蔑,这背后若没人推波助澜,怕是说不过去吧?”
萧彻在一旁接话,语气带着锋芒:“听说张大人去年去江南赈灾时,曾与一位红衣女子密会,那女子的身形样貌,倒与烛龙教圣女颇为相似。”
张敬之的脸色终于变了,猛地将玉佩拍在桌上:“你们休要血口喷人!老夫是朝廷命官,岂能容你们这般污蔑!”
“大人息怒。”沈清辞放下茶杯,声音平静,“我们并非来兴师问罪,只是想知道,是谁让大人您帮忙伪造这枚玉佩,又是谁让您与烛龙教接触。您若肯说实话,我们或许能帮您……摘干净。”
这是一场博弈,她在赌张敬之只是被胁迫的棋子,而非主谋。
张敬之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一丝颓败:“沈姑娘年纪轻轻,心思倒是缜密。只是……有些事,知道了比不知道更危险。”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院中的石榴树,“老夫可以告诉你们,伪造玉佩的是东宫的人,但与烛龙教接触的,另有其人。”
东宫?太子?沈清辞与萧彻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
“至于那人是谁……”张敬之转过身,从袖中取出个信封,“你们去见一个人,他会告诉你们更多。只是切记,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打开这封信。”
沈清辞接过信封,入手轻飘飘的,封蜡上没有任何印记。
“多谢大人。”她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时,又回头道,“大人若想自保,最好尽快将与烛龙教的往来账目交出来,那才是最硬的证据。”
张敬之没说话,只是望着石榴树,仿佛没听见。
离开张府,萧彻才低声道:“你信他的话?”
“半信半疑。”沈清辞捏着信封,“但东宫确实脱不了干系。至于他说的‘另有其人’,或许与观星台有关。”
两人正走着,银霜的身影突然从巷口闪出,脸色凝重:“不好了,石敢当被抓了!”
“什么?”沈清辞心头一紧。
“我暗线说,他去百草堂送信时,被刑部的人堵了个正着,现在被关在刑部大牢,李嵩说他‘私通乱党,盗取官文’。”银霜语速极快,“还有,御史台的王大人刚才突然‘中风’,昏迷不醒了。”
一环扣一环!沈清辞瞬间明白过来,他们想断了所有后路!
“不能让石敢当出事。”萧彻握紧长刀,“我去劫狱!”
“不行。”沈清辞拉住他,眼中闪过决断,“他们就是想逼我们自乱阵脚。你现在去,等于把自己也搭进去。”她看向银霜,“影族能潜入刑部大牢吗?不用救人,只需给石敢当带句话,让他死咬着‘只是去买药’,什么都不知道。”
银霜点头:“可以试试,但需要时间。”
“我们还有时间。”沈清辞看向手中的信封,“张敬之让我们见的人,或许就是破局的关键。”她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个地址——城西,废弃的观星台分台。
观星台分台?沈清辞心头剧震,母亲药方上的“观星台”果然不是偶然!
“去看看。”萧彻当机立断,“无论是什么陷阱,都得闯一闯。”
城西的废弃分台早已破败,断壁残垣里长满了杂草,只有中央的铜制观星仪还依稀可见。沈清辞与萧彻刚走进台内,就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竟是周监正!
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青布袍,手里拿着个星盘,见了他们,并不惊讶,只是淡淡道:“沈将军的女儿,果然有胆识。”
“周大人知道我们会来?”沈清辞问。
“张敬之的信,是我让他给的。”周监正走到观星仪前,指尖在布满铜锈的刻度上滑动,“你们想知道的,都在这观星台里。”
他指向观星仪的底座,那里刻着一行极小的字:“永熙三年,月食之夜,星轨偏移,妖星入位。”
“这是什么意思?”萧彻不解。
“永熙三年,正是沈将军战死的那一年。”周监正的声音低沉,“那晚月全食,老夫观星时发现,本该属于将星的位置,被一颗妖星取代,而那颗妖星的轨迹,指向的正是……皇宫深处。”
沈清辞浑身一震:“您是说,我父亲的死,与宫里的人有关?”
周监正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卷星图:“这是老夫多年观测的记录,妖星每十年活跃一次,每次活跃,朝中必有大案。烛龙教、假玉佩、东宫……都是这妖星的棋子。”
他将星图递给沈清辞:“你们要找的主谋,就在这星图的最后一页。只是看了之后,你们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夕阳的余晖透过破窗,照在星图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星轨仿佛活了过来,在纸上扭曲、盘旋,像一张巨大的网。
沈清辞看着星图的最后一页,那里只画着一个模糊的星位,旁边写着两个字,被墨迹掩盖了大半,只能看清“……帝”字。
皇帝?
她的心脏像被巨石压住,几乎喘不过气。
周监正看着她苍白的脸,叹了口气:“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沈清辞缓缓抬起头,眼中虽有震惊,却无退缩,只有一片沉静的决然。
“我爹说过,军人的天职是守护。”她握紧星图,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无论对手是谁,我都要查下去。”
萧彻站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声音坚定:“我陪你。”
周监正看着他们紧握的手,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好。那老夫便告诉你们最后一件事——石敢当的事,是李嵩自作主张,太子并不知道。你们可以从李嵩下手,他是……当年给妖星传递消息的人。”
博弈的棋盘,终于露出了最关键的一角。而他们,必须在这盘险棋中,走出一条生路。
夜色渐浓,废弃的观星台分台里,三个人的身影被月光拉得很长。一场关乎朝堂、关乎性命、关乎真相的博弈,才刚刚拉开最凶险的序幕。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