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城的地心通道比想象中更幽深。石阶沿着岩壁螺旋向下,每一级都覆盖着薄薄的霜,踩上去咯吱作响,像有无数细碎的影子在脚下呻吟。沈清辞举着松明火把,火光摇曳中,能看到岩壁上布满了凿刻的痕迹——有影族的银纹符咒,有凤凰的尾羽图腾,甚至还有龙族的鳞片印记,显然是四族先祖合力开凿的。
“再往下走三百阶,就是回魂泉的结界了。”影族族长拄着银杖走在最前面,杖头的影羽在黑暗中泛着冷光,“结界由四族信物共同封印,当年你母亲就是在这里留下了她的影子。”
萧彻扶着沈清辞的腰,帮她避开石阶上松动的碎石。他腿上的影煞印记虽已消退,却仍时不时传来刺痛,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却只低声提醒:“抓稳我的手,这儿的风邪性。”
通道里的风确实古怪,不是向上窜,而是贴着岩壁往下钻,带着股若有若无的呜咽声,像有人在暗处哭泣。石敢当将渔网披在肩上,网眼上的酸梅子汁被风吹得滋滋冒烟:“这风里有东西!清辞妹子,快用你的玉佩照照!”
沈清辞举起凤凰玉佩,玉佩的柔光穿透风幕,果然映出无数半透明的影子,它们蜷缩在岩壁缝隙里,有的像孩童,有的像老者,都在无声地颤抖。
“是被影煞吞噬的残魂。”族长叹了口气,银杖在地上顿了顿,“回魂泉的力量减弱后,它们就被困在这里,见不到光。”
沈砚突然举起照影镜,镜面映出的影子里,有个模糊的女性轮廓正对着他们挥手,轮廓腰间别着的凤凰木牌,与沈清辞的一模一样。
“是娘!”沈清辞的声音发颤,火把差点脱手。那轮廓似乎听到了她的声音,竟缓缓朝他们飘来,穿过岩壁的瞬间,通道里的呜咽声突然消失了,只剩下泉水滴落的清脆声响。
再往下走五十阶,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个巨大的地下溶洞,洞顶悬挂着千年钟乳石,石尖滴落的水珠坠入中央的水潭,激起一圈圈涟漪——水潭里的泉水泛着银白色的光,正是回魂泉。泉边立着块黑石,上面刻着母亲的字迹:“四族同心,泉鸣魂归。”
而在泉边的石台上,果然放着另一半地图,地图旁还压着支褪色的凤羽簪。
“那是娘的簪子!”沈清辞快步走过去,指尖刚触到簪子,回魂泉的水面突然掀起波澜,母亲的影子从泉中升起,这一次清晰了许多,能看到她温柔的眉眼,和沈清辞几乎一模一样。
“清辞……”影子开口,声音像泉水流过玉石,“娘等你很久了。”
沈清辞的眼泪瞬间决堤,扑过去想抱住影子,却只穿过一片冰凉的雾气。“娘,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影族的事?为什么要留下我一个人?”
影子轻轻抚摸她的头发,指尖的凉意带着熟悉的温度:“娘不是故意的。当年我发现火鸦营想偷定魂珠,假意与他们合作,才混进影族,没想到被叛徒暗算,影子被锁在回魂泉,肉身……早就不在了。”
她转向萧彻,目光落在他腰间的狼牙吊坠上:“萧将军的儿子?你父亲当年也来过这里,他帮我挡了影煞的攻击,才让我有机会留下这半张地图。他说,等他找到火鸦营的老巢,就来接我出去……”影子的声音哽咽了,“可惜,他再也没来。”
萧彻的心猛地一揪,父亲失踪的真相,竟藏在这地心深处。
“定魂珠的力量为什么会衰退?”族长问道,银杖指向泉中央——那里的水面下,隐约能看到定魂珠的黑影,正被无数细小的影煞啃噬。
“是因为‘影母’。”母亲的影子转向溶洞深处,那里有个被银链锁住的巨大黑影,像团浓缩的墨,“影母是影族的本源,三百年前她突然沉睡,定魂珠失去滋养,才开始衰退。火鸦营的人知道后,就用活人献祭,想唤醒影母,借她的力量控制珠子。”
众人看向那团黑影,只见它表面不断渗出黑色的汁液,滴落在地上,立刻化作影煞。石敢当倒吸一口凉气:“这玩意儿要是醒了,不得把整个西漠都吞了?”
“唤醒影母,需要四族的精血。”母亲的影子取出个小小的玉瓶,“这是我当年留下的凤凰血,萧公子有龙族的信物(萧彻父亲留下的龙族鳞片),小砚有玄鸟的血脉,族长有影族的心头血,四血合一,才能让影母醒得温和,不至于狂暴。”
沈清辞看着玉瓶里的红色液体,又看了看泉中母亲的影子,突然明白这趟西漠之行的意义——不仅是为了重稳定魂珠,更是为了完成母亲与萧彻父亲未竟的约定,为了让四族真正放下隔阂,共同面对危机。
萧彻从怀里摸出父亲留下的龙族鳞片,鳞片在泉光中泛着青光:“我父亲的心愿,就是让四族重归于好。今天,该由我们来完成了。”
族长划破指尖,将影族的心头血滴在银杖上,血珠立刻被银纹吸收,发出耀眼的光:“影族等这一天,等了三百年。”
沈砚也割破手指,将玄鸟族的血滴在照影镜上,镜面瞬间映出四族图腾交相辉映的景象。
沈清辞深吸一口气,打开玉瓶,将母亲留下的凤凰血倒入回魂泉。四族的精血在泉水中相遇,立刻化作四条光带,缠绕着涌向定魂珠。被影煞啃噬的珠子突然发出强光,将影母的黑影从沉睡中唤醒。
影母缓缓睁开眼,那是两团纯粹的星光,她看着沈清辞等人,声音像来自远古:“四族的孩子……你们终于来了。”
泉边母亲的影子突然变得透明,她笑着对沈清辞挥手:“清辞,娘要走了。记住,四族的羁绊不在信物,在心里……”影子化作点点星光,融入回魂泉,与泉水的银光融为一体。
“娘!”沈清辞伸出手,却只抓住一片温暖的光。
影母看着这一幕,轻轻叹息:“执念放下,魂归其所。现在,该让定魂珠重归本源了。”她的黑影化作无数银线,缠绕住定魂珠,那些啃噬珠子的影煞在银线下迅速消融,珠子的光芒越来越亮,将整个溶洞照得如同白昼。
岩壁上的残魂们在光芒中舒展身体,化作点点荧光,朝着泉中飘去,像是终于找到了归宿。
族长看着重焕生机的定魂珠,老泪纵横:“影族……有救了。”
石敢当抹了把脸,突然笑道:“我说这泉水怎么闻着香呢,原来是能让人心里亮堂的好东西!”
萧彻走到沈清辞身边,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驱散了失去母亲的怅然:“你娘说得对,羁绊在心里。以后,我们就是四族的羁绊。”
沈清辞看着泉水中映出的两人身影,他们的影子紧紧依偎在一起,旁边还站着石敢当和沈砚的影子,像幅完整的画。她突然笑了,眼泪落在泉水中,激起的涟漪里,仿佛能看到母亲和萧彻父亲欣慰的笑容。
定魂珠的光芒透过溶洞,照亮了黑石城,照亮了西漠的沙海,甚至穿透云层,与三族盟坛的光芒遥相呼应。四族的信物在泉边发出和谐的共鸣,仿佛在诉说着一个跨越千年的约定。
但沈清辞知道,这不是结束。影母虽已苏醒,火鸦营的余党是否还有漏网之鱼?四族的和平能否长久维系?回魂泉的秘密是否还有未尽之处?
溶洞外传来影族族人的欢呼,他们终于摆脱了影煞的威胁。沈清辞握紧萧彻的手,转身看向通道外的微光——那里有新的阳光,有等待他们的族人,还有无数尚未书写的故事。
而这一次,他们将带着四族的希望,一起走向更远的未来。
(未完待续)